戴因和乔芬达被分别带往不同的问询室。戴因所在的房间并非想象中的阴森牢房，而是一间简洁、甚至略带科技感的静室。单向玻璃墙、柔和的顶灯、一张金属桌、两把椅子，仅此而已。她手腕上的抑制器散发着微弱的凉意，但并未完全封锁她的力量，更像是一种监控和威慑。
她没有等待太久，门滑开了。
进来的并非之前见过的陈深科长，而是一位身着熨帖中山装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。他面容清癯，眼神温润却深邃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岁月的沉淀。他身后只跟着一名沉默的、如同影子般的记录员，没有警卫，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审讯官。
老者从容地在戴因对面坐下，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桌上，双手交叠，姿态平和得像是一位前来与学生探讨学问的教授。
“戴因·布兰度小姐，”他开口，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，“我是大夏国枢密院特别顾问，你可以叫我‘周老’。” 他没有使用任何官方头衔，但“枢密院”三个字已足以说明其地位。
戴因微微颔首，算是回应。对方的态度让她略感意外，但也让她更加警惕。这种平和往往比厉声呵斥更难应付。
“首先，我代表大夏，对你们在望海市经历的苦难表示慰问。”周老的开场白出乎意料的客气，“那场灾难，是我们所有人的不幸。你们能幸存，是奇迹，也必然是凭借了非凡的意志与力量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平和地看向戴因：“我们请你来，并非视作罪犯，而是作为最关键的经历者与合作者。我们需要了解‘鬼域’内部发生的一切，这关乎无数逝者的安息，关乎未来可能出现的类似事件的应对，也关乎……我们对这个正在剧变的世界认知。你能理解吗？”
戴因与他对视，银粉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闪烁。“我理解。但情报的价值是相互的。”
周老微微一笑，似乎很欣赏这种直白：“当然。公平交换是合作的基础。那么，由我开始，还是由你开始？”
“你先。”戴因言简意赅。
周老点了点头，没有绕弯子：“根据我们事后的能量监测与残骸分析，那座‘塔’并非实体建筑，而是一种……高维规则造物？它的出现与‘血月’现象直接相关。我们想知道，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？内部结构如何？最终的消失，是自然周期结束，还是被外力终结？”
问题直指核心，显示出大夏官方并非毫无头绪。
戴因沉默了片刻，似乎在组织语言，然后用她那特有的、不带感情色彩的平静语调开始叙述：
“那是一座试炼之塔。九层，对应九种不同的考验。”她没有提及远古文明和“虚无之潮”，只概括了本质，“目的，是筛选。”
她简略描述了前几层的规则——倒计时的死亡压力、黑暗中的潜伏猎杀、虚假美食的诱惑陷阱、绝对静止的封印、逻辑崩溃的数据迷宫。她的描述客观而冷静，仿佛在陈述一份实验报告，但其中蕴含的残酷与绝望，让一旁沉默的记录员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
当说到第六层的自我镜像、第七层的内心回响、第八层的命运抉择时，周老的眼神变得愈发凝重。这些已经超出了物理层面的危险，触及到了意识、灵魂与命运的领域。
“……第九层，”戴因继续道，语气依旧平稳，“是规则的源头。一个自称‘监察者’的存在，给出了三个选择：继承权柄、携带力量离开、或者知晓真相。”
“你选择了真相？”周老适时发问，声音很轻。
“是。”
“真相是？”
戴因抬起眼，目光穿透空气，仿佛看到了那规则聚合体的本质：“那座塔，是一个早已湮灭文明的遗物。一个……‘文明筛选器’。它在特定周期激活，筛选具备足够‘存在强度’的个体或文明，以应对某种周期性的、来自宇宙深空的威胁。我们，只是恰好被卷入其中的测试者。”
她略去了自身“钥匙”的特殊性，也隐去了“虚无之潮”的具体名号，但透露出的信息已足够震撼。
周老沉默了良久，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。房间内只剩下记录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（尽管有录音设备，他依旧做着传统记录）。
“筛选……应对宇宙级威胁……”周老缓缓重复着这几个词，眼神中闪过前所未有的严肃，“所以，它的消失……”
“我摧毁了它的核心。”戴因平静地说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“我拒绝被定义，拒绝成为任何存在的棋子。无论是塔，还是那未知的威胁。”
周老深深地看了戴因一眼。眼前这个少女，不仅拥有匪夷所思的力量，更有着一颗超越常理、敢于向宇宙规则挥刃的强者之心。摧毁核心……这解释了为何塔会彻底消失，也说明了为何只有他们两人存活。他们不是幸运，他们是凭借实力，通关并“砸场”了。
“感谢你的坦诚，戴因小姐。”周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，“你提供的信息，价值无可估量。”
现在，轮到戴因提问了。
“关于‘血月’和永日帝国，你们知道多少？”
周老没有隐瞒，既然选择了合作，就需要展现诚意：“‘血月’现象是全球性的，能量波动源头不明，但能引发空间扭曲、规则紊乱和超自然力量活性化。望海市的鬼域是其中最极端的表现，但并非个例。全球各地都出现了规模不等的异常区域。”
“至于永日帝国……”周老顿了顿，语气略显凝重，“一个极端排外、科技水平极高、奉行扩张主义的强权。他们在大夏周边活动频繁，进行包括人造人技术在内的各种禁忌研究。我们注意到，他们对你，戴因·布兰度小姐，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。”
他打开桌上的文件夹，推过去一张照片。上面是戴因在永日帝国实验室的档案照，虽然略显青涩，但五官清晰可辨。
“你是他们的‘重要资产’，或者说，‘逃脱的失败品’。”周老用的词很谨慎，“他们不会放弃追捕你。在大夏境内，我们可以提供一定程度的庇护，但这需要建立在互信与合作的基础上。”
信息交换完毕，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。双方都在消化刚刚获得的情报。
最终，周老身体微微前倾，提出了正式的提议：
“戴因·布兰度小姐，乔芬达先生。基于你们展现出的能力、意志，以及所掌握的关键情报，大夏国正式向你们发出邀请。”
“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全新的、合法的身份，纳入‘特殊人才储备库’。你们将享有公民权利与相应的资源配给，同时，在国家需要时，尤其是在应对类似‘鬼域’的超自然威胁时，希望你们能提供协助。这是一种合作与监督并存的模式，旨在汇聚一切力量，应对这个不确定的时代。”
他看着戴因，眼神坦诚：“这并非奴役，而是契约。大夏需要你们这样的力量，而你们，或许也需要一个相对稳定、能够获取资源和信息的平台。毕竟，个人的力量，在面对帝国乃至宇宙威胁时，终究是有限的。”
戴因沉默着。周老的话切中了要害。她需要时间成长，需要了解这个世界，需要对抗永日帝国。单打独斗并非最优解。大夏官方，是目前看来最合适的临时合作伙伴。
几分钟后，她抬起眼，做出了决定。
“可以。但我和乔芬达，行动自主权优先。”
周老脸上露出了真切的微笑，他知道，这已是对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。“当然。具体细节，会由陈深科长与你们敲定。欢迎来到大夏，戴因顾问，以及……未来的乔芬达顾问。”
他站起身，向戴因伸出了手。
戴因看着那只布满岁月痕迹却稳健有力的手，略一迟疑，最终还是伸出手，与对方轻轻一握。
冰冷与温暖短暂接触。
一种全新的、微妙的关系，于此确立。
鬼域的幸存者，正式踏入了大夏国的视野，也踏入了更为广阔、也更为复杂的现实舞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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