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末考试结束后的几天，林晚星是在一种极其复杂的心境中度过的。一方面，卸下了沉重的学业负担，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寒假，空气里都弥漫着自由的甜香；另一方面，陆辰轩那句“有件事，等成绩出来之后，我想跟你谈谈”，像一根无形的丝线，缠绕在她的心尖上，时紧时松，让她坐立难安。
他会谈什么？是好事，还是坏事？是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吗？会像她暗自期待的那样，是……表白吗？还是……会是什么她不愿听到的消息？
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，让假期的每一天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，快乐变得不那么纯粹，总有一丝忐忑在心底隐隐作祟。她无数次拿起手机，点开那个灰色的头像，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，删了又打，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发出任何试探的消息。她怕打扰他，更怕提前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成绩公布的日子终于到了。是通过学校官网查询的。那天早上，林晚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，输入学号和密码时，手指都有些颤抖。页面加载的几秒钟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成绩单弹出来的一刹那，她屏住呼吸，目光迅速扫过各科分数，最终落在总排名上——年级第38名！比她期中考试前进了二十多名！尤其是数学和物理，有了显着的提高！
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她心中炸开，她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。第一个念头就是：要告诉陆辰轩！这个成绩里，有他太多的心血和帮助。
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，点开微信，正准备打字，动作却忽然顿住了。他……考得怎么样？他肯定一如既往的优秀吧？自己这点进步，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呢？而且，他说的“等成绩出来之后”……现在，就是那个“之后”了。
喜悦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紧张感取代。她退出聊天界面，深吸一口气，决定等。等他主动联系她。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。
一整天，林晚星都心不在焉。手机每一次响起提示音，她的心都会猛地一跳，抓起来看，却发现是班级群消息或者苏晴的闲聊。失望像细小的针尖，一次次轻轻刺痛她。
直到傍晚，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紫红色，她的手机屏幕才终于亮起了那个期盼已久的名字。
陆辰轩发来的消息，依旧简洁得没有任何冗余：
“成绩出来了。晚上七点，学校旁边的‘时光’咖啡馆见？”
不是疑问句“你有空吗”，而是直接提出了时间和地点，带着他惯有的、不容置疑的笃定。这反而让林晚星更加紧张了。他如此郑重其事地约在外面见面，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在图书馆或放学路上……要谈的事情，一定非常重要。
“好。”她回复了一个字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。
放下手机，林晚星冲进卫生间，用冷水洗了把脸，看着镜中自己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。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米白色毛衣和牛仔裤，头发仔细地梳好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又得体。既不能显得太过刻意，又不想在他面前有一丝邋遢。
晚上六点五十分，林晚星提前十分钟来到了“时光”咖啡馆。这是一家小而安静的店，暖黄色的灯光，原木色的装修，空气中飘散着咖啡豆的醇香。她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，点了一杯热可可，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，指尖却依旧冰凉。
窗外的街道华灯初上，行人匆匆。林晚星的心跳随着分针的移动而逐渐加速。她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，告诉自己无论结果如何，都要坦然面对。
七点整，咖啡馆的门被推开，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。林晚星抬起头，看到陆辰轩走了进来。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，围着她送的那条深灰色围巾，身形挺拔，在温馨的灯光下，眉目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。他的目光在店内扫视一圈，很快锁定在她身上，然后径直走了过来。
他在她对面坐下，服务生过来，他点了一杯美式咖啡。
“等很久了？”他问，声音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低沉。
“没有，刚来。”林晚星摇摇头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。
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。咖啡的香气氤氲上升，隔在中间，像一层薄薄的纱。林晚星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。
服务生送来了他的咖啡。陆辰轩用修长的手指捏着勺子，轻轻搅动着深褐色的液体，却没有喝。他低垂着眼睫，似乎在组织语言，又像是在酝酿勇气。
林晚星屏住呼吸，等待着命运的宣判。
终于，他抬起头，目光直直地看向她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，没有了平日的清冷和疏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、带着某种决心的认真。
“林晚星，”他开口，叫了她的全名，语气郑重，“我们的协议，”他顿了顿，清晰地吐出后面几个字，“今天到期了。”
“咚”的一声，林晚星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，砸在冰冷的深渊里。最害怕听到的话，还是来了。协议到期了……所以，他是来……结束这一切的吗？这段时间所有的温暖、默契、心照不宣的靠近，都只是协议范围内的表演吗？现在时间到了，戏该散场了？
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，让她脸色微微发白，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。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眼眶开始发热，她拼命忍住，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。
她低下头，盯着杯中晃动的可可，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：“……嗯，我知道。到期了。”
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。陆辰轩看着她骤然失落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，眼神波动了一下。他放在桌下的手，几不可察地握紧了些。
然后，他再次开口，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小心翼翼的试探：
“所以……你觉得呢？”
林晚星猛地抬起头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他……问她“觉得呢”？这是什么意思？协议到期了，还有什么可“觉得”的？难道不是应该直接说“到此为止”或者“谢谢配合”吗？
她的大脑一片混乱，完全无法理解他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。是讽刺？是最后的客套？还是……她不敢去想那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。
巨大的委屈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上心头。既然他问了，那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！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！
她深吸一口气，鼓起所有的勇气，迎上他深邃的目光，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，却异常清晰：
“我觉得……协议早就名存实亡了。”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，盈满了眼眶，但她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，“从你雨天把伞倾向我，从你公开维护我，从你送我圣诞礼物，从你约我去科技馆……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，那份协议对我来说，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。”
她一口气说完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，像完成了一场耗尽全力的奔跑。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，等待着他的最终判决——是嘲讽，是冷漠，还是……一丝丝的动容？
陆辰轩静静地听着她带着哭腔的“控诉”，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或嘲讽的表情。相反，在她说完的那一刻，她清晰地看到，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，仿佛有冰雪消融的迹象，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在深处闪烁，像是释然，又像是……一种沉重的、终于落地的安心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，窗外是城市的霓虹闪烁。
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倔强的眼神，良久，终于缓缓地、极其郑重地，开口问道：
“那么，林晚星，”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，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坎上，“协议结束了。你……还愿意和我一起吗？”
林晚星彻底呆住了，大脑一片空白，仿佛有烟花在耳边轰然炸响。
他……他说什么？
协议结束了……还愿意和他一起？
这……这难道……是……？
巨大的、难以置信的狂喜，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，冲垮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。眼泪再也控制不住，汹涌地夺眶而出，但这一次，是喜悦的泪水。
她看着他，看着他那双终于不再掩饰、盛满了认真和期待的眼睛，用力地、拼命地点头，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：
“愿意……我当然愿意！”
陆辰轩看着她泪流满面却笑容灿烂的样子，一直紧绷的唇角，终于缓缓地、彻底地向上扬起，勾勒出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。那是一个真正的、毫无保留的笑容，如同阳光穿透层层乌云，瞬间照亮了他整张脸庞，也照亮了林晚星的整个世界。
他伸出手，越过小小的咖啡桌，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上、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。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。
“好。”他看着她，眼眸深邃如夜海，却倒映着璀璨的星光，“那我们就……重新开始。”
协议的时代，正式落幕。
而属于他们的、真实的故事，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这个夜晚，注定成为记忆中最闪耀的转折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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