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府东北角的一处敞亮暖阁内。
因是天气转凉,秦可卿便命管事太监在四周角落都安置了无烟暖炉子。
厅内暖洋洋的众金钗便穿春秋衣裳,不冷也不会太热刚刚好。
大炕上设着矮足书案,上头堆着好几摞账本册子,并宣纸笔墨等物。
秦可卿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对襟绫袄,下系着月白百褶裙,愈发显得婀娜温婉。
她正执着一支细毫笔,指着摊开的新式账本,细细地讲与薛宝钗和贾探春听。
这两位姑娘都对管家之道颇为上心,一个想着用在薛家营生上,一个想着日后回贾府也不会当睁眼瞎了。
“王爷教的这借贷记账法,初听是繁琐些,实则条理极是分明。”
秦可卿声音柔和,如春风拂柳,莞尔一笑道:“顾名思义,便是每笔账目,皆需同时记入借、贷两方。
一方记收入来源,一方记去向用途,二者数额必得相等方能平账。
如此,但凡有一丝错漏,立刻便能查出,再不像旧式账目浑水摸鱼之处甚多。”
秦可卿边说边在纸上写下范例,耐心十足,似当初李洵那般,生怕姑娘们年轻理解不了,掰开了揉碎了,亲自喂到嘴里:
“譬如府里采买绸缎,支了库银一百两。旧账只记支银一百两购绸缎,模糊不清。
新账则需记借库银项下,减少一百两,贷物料采买绸缎项下增加一百两。这一借一贷,来龙去脉,清晰无比,两位妹妹可清楚了些?”
薛宝钗凝神听着,不时颔首,她梳着端庄的圆髻,仍穿那件蜜合色家常袄儿,神情沉静目光敏锐。
心中虽早明白了,宝钗还是刻意谦虚,拿起另一本账册指着一处问道:
“可卿姐姐,我依此法核对上月厨房采买项,发现这贷方记了购入山珍海味若干耗费二百两。
但借方对应的库银支出却只有一百八十两,这二十两的差额,却是记在了一个杂项名目下,此是为何?”
探春也探过头来看,她今日穿着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,显得英气勃勃,接口道:
“莫非是中间有什么猫腻?或是这杂项本身便不清不楚?”
秦可卿赞赏地看了她二人一眼,笑道:
“两位妹妹果然心思缜密,王爷特意点过,这些杂项看似不起眼最易藏污纳垢。
我已查问过,这二十两乃是厨房管事私下里加的名目,说是打点送货人的酒钱,实则大半落了他自己的腰包。
不必理会就是了,些许小银,王爷说过小惠拢人心,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就好。”
秦可卿顿了顿,又道:
“故而此法之妙,在于逼迫记账之人将每笔开销都分解得清清楚楚,无所遁形。”
宝钗若有所思:“如此一来,管家理财确是事半功倍。只是初时推行下人们难免怨声载道觉得麻烦。”
探春却目光冷峻:
“麻烦才好,正可借此机会好生整顿一番!
若都似旧账那般糊涂,纵有万贯家财,也要被蛀空了去。”
探春,宝钗两人便就着一处账目细节低声讨论起来。
一个心思缜密,一个锋芒锐利,竟配合得十分默契。
与这边认真算账的气氛截然不同,旁边林黛玉斜倚着一个金钱蟒引枕,纤细的手指,正慢条斯理地剥着南瓜子儿。
一身月白绣绿萼梅夹袄的黛玉越发显得清瘦风流。
她看似漫不经心,眼神却时不时地瞥向宝钗她们那边。
秦可卿方才讲解那借贷记账法时,黛玉虽未凑近,却支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。
以她之聪慧,一遍下来,早已会了七七八八,心下暗忖。
“原来这般简单,不过是个一来一去的平衡法子,倒比那些混沌账目明白多了。”
只是她尚且年轻素来不耐这些俗务,便只作不闻,实则管家能力同样不输别人。
史湘云是坐不住的性子,东看看西瞧瞧,算账无趣的险些让她打瞌睡。
她便干脆挨着黛玉坐了发呆,见黛玉嗑瓜子,自己也抓了一把,却嗑得没耐心,便用自己的小辫子发梢悄悄去扫黛玉的脖颈。
黛玉觉得痒,磕着南瓜子儿回头嗔她一眼:
“做什么呢?好好儿的又来闹我!”
湘云嘻嘻一笑,凑近了低声道:
“好姐姐,她们算得头晕,咱们溜出去园子里逛逛可好?
我瞧见池子里花不少,说不定有早开的睡莲呢。”
黛玉被她缠得无法,笑着推她:“偏你事儿多,要去你自己去,我懒得动。”
“好姐姐,一起去嘛。”湘云不依,索性伸手去呵黛玉的痒。
“你别闹。”
“好姐姐,去不去,再不依我……我就背着你去。”
“仔细摔着我!”黛玉把手里瓜子摔在桌面,笑道。
两人顿时笑闹作一团,你推我打的,引得那边算账的宝钗和探春都抬头望来,无奈地笑了笑。
迎春也在一旁,她倒是安安静静坐着,手里捧着太上感应篇看得极为入神,而后还时不时望眼姐妹们。
只是她念得专注,那持续的喃喃声,却把旁边同样安静坐着的惜春念得头晕眼花。
惜春年纪最小,小脸绷着,原本在看一幅未画完的园景图,此刻被迎春的经文扰得心烦意乱,终于忍不住站起身道:
“三姐姐,你们且算着,我……我去寒香坞寻妙玉师傅坐坐,听听佛法。”
说罢,也不等回应,便带着自己的画悄步出去了。
迎春这才恍然抬头,茫然地看看四周,又低下头继续念她的经去了。
正热闹间。
只听门外脚步声响起,帘栊一挑,李洵笑着走了进来。
他刚从后山园子查看土豆苗回来,见宝钗和探春二人神情专注,秦可卿在一旁温言指导,并未出声打扰。
转而走到黛玉和湘云那边。
李洵放轻脚步走过去,忽然伸手,一把将黛玉正要剥开的一颗南瓜子抢了过去,顺手丢进了自己嘴里。
黛玉冷不防被抢了食儿,先是一愣,待看清是李洵,似笑似嗔地白他一眼。
“哪儿来的强盗,抢我的东西!”
李洵嚼着瓜子仁笑道:“这美人儿亲手给本王剥的,果然格外不同。”
黛玉飞红了脸,扭过身去,笑着自己吃了颗瓜子儿:
“谁给你剥了,分明是抢了去的。”
李洵凑近了些,打趣道:“进了本王肚子里的东西,可怎么还?要不,本王吐出来还你?”
李洵作势欲呕。
“呀,你恶心死了!”黛玉吓得连忙向后躲,抓起一把瓜子壳作势要丢他,眼角却忍不住弯起了笑意。
史湘云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,拍手道:“王爷姐呼,我手里也有剥好的南瓜子。”故意摊在掌心想引李洵来抢。
李洵转头看她,故意板起脸:“云丫头,你当本王是小宠儿不成,信不信本王恼了把你当鱼儿丢进池子里去。”
湘云却不怕他,嘴角翘了翘道:
“我正好要去池边看睡莲呢,王爷姐呼丢我下去,我还省了自己走过去的力气呢。”
李洵顺手在湘云鼻尖上刮了一下:“果然是个疯丫头,小心将来嫁不出去。”
湘云皱皱鼻子,哼道:
“嫁不出去我就天天找林姐姐和王爷姐呼顽。”
“那你可要当心,本王这里很危险!”李洵大笑,又看向黛玉,只见她微侧着身,粉面含嗔,嘴角却噙着笑涡。
眼波流转间,那份娇俏灵动,竟比窗外春光还要明媚几分。
这边厢打情骂俏,那边厢薛宝钗偶尔从账本中抬起头,恰好看见李洵俯身靠近黛玉低语。
薛宝钗目光微微一顿,旋即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。
探春则全然沉浸在理账的新奇与挑战中,对身后的嬉闹恍若未闻。
秦可卿看着这两边光景,温柔一笑,起身将一杯新沏的热茶放到了李洵手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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