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驳车在宿舍楼前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沉闷放气声,庞大的车身微微下沉,终于停稳。
金属车门滑开的摩擦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。
学员们鱼贯而下,然而,当他们的脚底真正踏上宿舍区地面的瞬间,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便攫住了大多数人。
空气不对。
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,凝滞而沉重,带着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、若有若无的紧张气味。
假期结束时特有的、混杂着慵懒与重逢欢笑的声浪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、粘稠的凝重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。
视线所及,学员们行色匆匆,脸上假期残留的松弛被惊疑不定所取代,眼神交汇时只剩仓促的示意,没人交谈。取代了往日舒缓背景音乐的,是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的、冰冷得不带一丝波动的电子合成音,如同钝刀刮过骨膜:
“所有学员,立即归队,整理内务,检查单兵装备。个人终端保持在线,随时待命。重复,立即归队,进入三级待命状态。”
“搞什么?”
杨凡下意识地挠了挠他那头硬茬短发,浓眉拧紧,困惑中带着被冒犯的不爽,“年气儿还没散呢,就来这套?紧急集合也不是这么个搞法!”
陈锐没接话,他瘦削的身体微微绷紧,像嗅到危险气息的狐狸,目光锐利地扫过远处几个关键路口——那里站着的不再是熟悉的校工,而是臂缠“警备”袖标、面色冷硬的士兵。
“凡哥,不对劲,”他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只剩气音,“你看那些‘黑脸’,眼神跟刀子似的。这不是演习,是…出事了。”
洛城沉默地站在两人身前,唇线抿成一条坚毅而沉默的直线。
洛城沉默着,唇线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。
他的视线如同高速扫描仪,掠过匆匆点名的教官,掠过那些已然自发集结、神情肃穆的学员,最终落回宿舍楼那熟悉的入口。
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——那是一种源于直觉的、对巨大变故的预警。
“先回宿舍!”洛城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,瞬间压过了杨凡的牢骚和陈锐的低语。
他率先迈开步子,朝着七班宿舍楼的入口走去,脚步比平时明显沉重了几分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绷紧的鼓面上。
刚踏入宿舍楼的阴影里,一个身影便堵在了楼梯口。
是李明辉。
他平日里那份智珠在握的从容不见了,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,眼神锐利得能刺穿人心。他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。
“洛城!杨凡!陈锐!”
李明辉几乎是迎着他们冲了上来,语速快得像急促射击的脉冲枪,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量,狠狠砸在三人的心上,“行李随便放下!我只给你们三分钟!三分钟后,走廊集合!有紧急情况,最高级别!”
洛城没有犹豫,一把抓住李明辉的小臂,力道不轻,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紧绷:“老李,到底怎么回事?外面那些兵,还有这警报……”
李明辉的目光在三人脸上狠狠刮过,喉结滚动了一下,仿佛咽下的是铁砂。他吐出的字句带着血腥味:“边境,海上…多处交火。不是演习,是真的…我们的人,流血了。”
“什么?!”
杨凡的惊呼像是被扼住了喉咙,眼睛瞬间瞪得滚圆。陈锐倒吸一口冷气,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。
洛城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沉,最后一点侥幸被现实无情碾碎。虚拟战场中的炮火轰鸣与机体破碎声,竟如此之快地,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,撞进了现实。
“是火星?”洛城的声音里,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和沙哑。
“所有证据链都高度指向他们,或者他们扶持的代理人。”
李明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,“详细情况和战术分析,稍后的紧急简报会统一说明。现在,没时间给你们消化情绪!雷教官已经在等着了,执行命令!记住,从这一刻起,这就是战争状态!”
“明白!”再没有任何疑问,也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话语。
洛城撞开宿舍门,将行李随意甩到角落,动作快得带起风声。
他一把抓起床头的制式个人终端和基础生存包,手指灵巧而稳定地进行快速检查。大脑却在疯狂运转——南海、东海、西南…多点同时爆发,精准而狠辣!火星的阴影,终于撕下了最后的伪装,露出了染血的獠牙!
三分钟,精确到秒。
所有返校学员已在走廊列队完毕。没有一丝杂音,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。
假期所有的松弛和幻想被彻底撕碎,一种名为“战争”的冰冷物质,开始注入这些年轻的身体。
雷教官立于队前,目光如炬,扫过每一张尚带稚气却已刻上坚毅的脸庞:“同学们,局势危急,闲话免了。家园告急,强敌环伺!守护之责,在我辈肩头!全体都有——目标,战术简报中心,跑步——走!”
脚步声瞬间踏碎了走廊的寂静,沉重、整齐。
当他们冲出宿舍楼,奔向主干道的瞬间——
呜——!!!
凄厉尖锐的防空警报声,毫无预兆地,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,猛地撕裂了学院上空原本还算平静的天幕!声音一波高过一波,像冰冷的铁锥,狠狠凿进每个人的耳膜,砸在心头!
“最高战备警报!”不知是谁失声喊了出来,声音淹没在警报的狂啸中。
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。
景象令人心悸——道路两旁,平日里隐没于地表的自动防御炮塔正在铿锵作响地抬升,黝黑的炮口反射着冰冷的光泽;
远处,巨大的半球形能量护盾发生器发出低沉的、如同巨兽苏醒般的嗡鸣,淡蓝色的光晕开始沿着复杂的纹路急速流转;
天空中,数架学院的“隼”式警戒战机拖着幽蓝的尾焰,以战斗编队姿态呼啸掠过,引擎的咆哮与地面的警报交织成一曲令人血脉冻结的战争交响乐!
校园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日常气息被彻底蒸发,只剩下这机械的、冰冷的、充满毁灭意味的轰鸣。
肃杀之气,如同实质的浓雾,瞬间吞噬了整个羲和学院。
奔跑中,洛城的手指无意识地擦过脖颈间那条苏风眠亲手织就的灰色围巾。
柔软的羊毛触感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,却瞬间被更庞大、更冰冷的责任感吞噬、碾碎。
他知道,那个有着烟花、祈福和温暖笑语的“日常”,已于此刻,轰然倒塌。
前方,那座深埋于地下的战术简报中心,其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幽深大口,正等待着将他们吞噬。
大战的序幕,已经拉开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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