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型交通艇穿过蓝星大气层,轻微的颠簸感将洛城从持续的麻木中短暂惊醒。
舷窗外,蔚蓝色的星球在眼前迅速放大,白云缭绕,大陆轮廓依稀可辨。
这片孕育了他的蔚蓝,此刻却带来一种陌生的疏离感。
……
降落过程平稳而安静。
当舱门打开,一股熟悉而潮湿的空气涌入,夹杂着城市特有的、混合了绿植和淡淡烟火气的味道,猛地冲入洛城的鼻腔。
与月球基地纯净却冰冷的循环空气截然不同。
沪市空港的喧嚣扑面而来——广播声、引擎轰鸣声、人群的嘈杂声……这些曾经习以为常的背景音,此刻却像潮水般冲击着他过度敏感的神经。
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,眼神更加空洞。
苏风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适,轻轻挽住他的手臂,低声道:“我们回家。”
她没有丝毫犹豫,直接打车前往位于浦江沿岸的“江湾壹号”公寓。
这里是苏风眠的父亲——在她正式成为文艺兵、需要频繁往返于各地演出并兼顾沪市大学学业后,特意为她购置的一处高级公寓。
三室两厅,视野极佳,装修由她母亲亲自把关,精致温馨又不失格调,既是她在沪市的落脚点,也是她独立生活的开始。
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黄浦江的璀璨夜景。
洛城站在门口,有些无所适从。这里的温暖、柔软的地毯和沙发与月球基地的冰冷、坚硬形成了鲜明对比,反而让他更加不安。
他真正的家,那个充满父母回忆的地方,远在金陵,而且自父母牺牲后,他更不敢回去触碰。此刻,在沪市,苏风眠的这间公寓,成了他唯一的、也是临时的避风港。
“以后……暂时先住这里,”苏风眠接过他简单的行李,语气尽量放得平常,“你先坐,我去给你倒杯水。”
洛城没有坐,而是走到窗边,默默看着楼下车水马龙。
城市的灯光连成一片,温暖而充满活力,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潭。
他感到片刻的松弛,仿佛从那个充满死亡和失败联想的月球牢笼中逃了出来,但随之而来的,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种寄人篱下、无根浮萍般的飘忽感。
接下来的几天,苏风眠严格执行着秦书墨的“医嘱”——回归平凡。
她拉着洛城去逛附近最大的菜市场。
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、活鱼的腥味、蔬菜的泥土气息……洛城机械地跟在她身后,提着购物袋,对周围的一切缺乏反应。苏风眠耐心地问他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“这条鱼新鲜吗?”,他大多只是点头或摇头。
在家里,他会长时间地盯着电视屏幕,里面播放着喧闹的综艺或无聊的电视剧,但他的眼神是散的,显然什么都没看进去。苏风眠不关电视,任由那声音填充着房间的寂静。
有时,他会突然站起来,拿起抹布反复擦拭已经光洁如新的茶几,或者把沙发靠垫摆弄了无数次,直到角度“完美”。
这种对日常琐事的过度投入,更像是一种机械的、试图用行动填满内心空洞和焦虑的逃避行为,而非真正的生活。
……
“我们去LEE酒吧坐坐吧?好久没见小白他们了。”
一天晚上,苏风眠提议道。
LEE酒吧承载着他们大学时代最轻松的记忆,那时洛城还未离开沪市。
洛城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LEE酒吧依旧弥漫着那股令人安心的、混合了醇厚酒香与咖啡因的味道,昏黄的灯光和慵懒的爵士乐如同旧日背景。
吧台后,正在擦拭酒杯的酒保小白一眼就瞧见了进门的两人。
他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,可那笑容在看到洛城时,不禁愣了一下。
眼前的洛城,褪去了记忆里的飞扬神采,变得毫无生气的样子。
“哟!这不是洛城和风眠嘛!”
小白放下酒杯,熟络地迎上来,语气里是毫不作伪的热情,他像以前一样,轻轻捶了下洛城的肩膀,“啥时候滚回来的?也不提前吱一声!”
洛城的嘴角努力向上牵动,挤出一个干涩的弧度,声音有些发紧:“刚回来…没几天。”
小白没等那尴尬的气氛蔓延,利落地倒了两杯苏打水推过来,“回来就好!我这破酒吧,就缺你们这些老家伙来撑场子。”
他话锋一转,带着点好奇,像是随口一问:“听说你后来去了个挺偏的地方?干啥去了,搞得跟人间蒸发似的。”
“还行…就,学习。”
洛城含糊地应着,视线迅速垂落,盯着杯中不断上升、破裂的气泡,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杯壁。
苏风眠立刻接过话头,声音轻快地带过了这个话题:“什么学习,就是去吃苦了呗。还是回来好,对了,小白,杨凡那小子前两天还念叨你呢!”
小白立刻心领神会,顺着话茬就扯开了:“别提那家伙!上次过年回来,喝多了非要给我表演倒立洗头,差点没把我这吧台给拆了!还是你们靠谱……”
听着大家的谈笑声,洛城也跟着微微扯动嘴角,但那笑意短暂得像水面涟漪,未达眼底便消散了。
他更习惯将自己陷在吧台的阴影里,成为一个安静的听众,让周围的谈笑成为隔绝外界的安全屏障。
……
从酒吧回到安静的公寓,已是深夜。
洛城洗漱后,很快陷入沉睡,或者说,是一种生理性的昏迷。
但睡眠并不能带来安宁。
他的眉头紧紧锁着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,呼吸时而急促,时而停滞。
苏风眠躺在他身边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,看着他痛苦的睡颜,心如刀绞。
她伸出手,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,指尖感受到他皮肤的冰凉。
她感到一丝无助的焦虑。
她多么希望洛城能像以前一样,哪怕是大哭一场,也好过现在这样死寂的自我封闭。
就在这时,洛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、带着泣音的呓语,破碎得几乎听不清:“……爸……妈……别……走……”
紧接着,是更清晰的、带着惊恐的颤音:“……能量过载!快脱离!老徐——!”
苏风眠的心猛地一抽,再也忍不住,伸出双臂,将那个在梦中依然挣扎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。
她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鬓角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
“没事了,洛洛,没事了……我在这里,我在这里……”
她一遍遍地低声呢喃,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。
怀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稳定,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,但呼吸依旧沉重而不安。
夜色深沉,沪市的万家灯火在窗外无声闪烁,温暖而遥远。
时值农历腊月,细碎的雪沫开始从墨蓝色的夜空中疏疏落落地飘下,它们不像鹅毛般喧闹,只是静静地、像谁不经意间揉碎的云絮,或是一首被遗忘的催眠曲里零星的音符,温柔地覆盖在窗棂和外面的世界之上。
这片朦胧的雪幕,仿佛将室内的不安与室外的寒冷都轻轻隔开,只为这方寸天地留下一种被洗涤过的、近乎神圣的宁静。
……
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:品书中文(m.pinshuzw.com)星火纪元:苍穹誓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