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寂静峡谷”的引力阴影，如同冰冷的裹尸布，包裹着利亚姆·诺维达的“暗影”小队。
时间一分一秒流逝，预想中那艘老旧的“清风”级突击舰始终未曾出现在瞄准镜的十字线上。
利亚姆指尖敲击指挥椅扶手的频率，暴露了他内心逐渐累积的焦躁。
突然，刺耳的、标注着最高优先级的紧急通讯请求，如同丧钟般在死寂的舰桥内炸响！
“报告！L2！L2后勤基地遭遇突袭！是华夏的精锐机甲！他们……他们像鬼一样冒出来！基地……基地快要完了！请求立刻支援！立刻！”通讯兵的声音不再是平时的刻板，充满了惊恐与近乎崩溃的哭腔。
利亚姆“嚯”地起身，动作快得带倒了手边一杯早已冰凉的咖啡，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在光洁的甲板上，如同污血。
他死死盯着战术主屏幕——代表L2后勤区域的那个光点，此刻已不再是稳定的蓝色，而是疯狂闪烁、如同濒死心脏般剧烈抽搐的深红！旁边滚动的实时损失报告，像一条条带着倒刺的鞭子，抽打在他的神经上：
【‘利维坦’补给舰‘丰饶号’确认损毁…】
【‘宝库’级3号、7号燃料库殉爆…】
【第47巡逻舰队失去联系…】
【核心弹药堆放区发生连锁爆炸…】
“洛城……他根本就不在‘逐风者’上！”这个念头如同毒蛇，瞬间噬咬了他的理智。
一股被彻底愚弄、被当成傻子般戏耍的滔天怒火，混合着战略失算的羞耻，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与伪装。
他的脸颊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，额角青筋暴起，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可怕的酱紫。
“周！锐！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，声音嘶哑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，“你这头养不熟的狼！你竟敢……竟敢和秦书墨那个贱人联手做局害我！” 他仿佛能透过无尽的虚空，看到秦书墨那冷静面容上可能掠过的一丝嘲讽，看到洛城那双沉静眼眸中深藏的轻蔑。
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多疑与谨慎，在对方精准的信息操控下，反而成了将他引入致命陷阱的推手！
这比单纯的失败更让他难以接受。
“砰！”他一拳狠狠砸在坚固的合金指挥台上，坚硬的台面甚至微微凹陷下去。
“全舰队！立刻！我不管什么引擎过载！全速返航L2！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！”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，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，甚至破音，往日那种阴郁贵公子的风度荡然无存，只剩下野兽般的狂躁。
当他心急如焚，近乎疯狂地率领舰队赶回L2点时，映入眼帘的，只有一片如同宇宙坟场般的死寂与狼藉。
巨大的、仍在缓缓燃烧的舰船残骸如同墓碑般漂浮；凝固的燃料、融化的金属、破碎的物资，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画卷；几艘受损较轻的舰船正在徒劳地试图救援，但那点点微光，在这片巨大的毁灭面前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。
哪里还有华夏机甲的影子？他们就像真正的幽灵，来得突然，去得无影无踪。
“惊雷”行动，圆满成功。
留给利亚姆·诺维达的，只有无尽的耻辱和一座需要耗费巨大资源才能重建的废墟。
……
月球基地的指挥部，此刻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。虽然“惊雷”行动的成功消息已经传回，洛城率领的机甲小队正在返航中，但是消息并未传开，只在指挥层小范围传播。
秦书墨独自坐在指挥席上，面前的全息星图显示着L2点方向仍在持续的报告——那是火星后勤基地彻底崩溃的余波。
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放松，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，计算着洛城小队撤离的窗口时间，同时也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。
行动总结会议草草结束，军官们各自返回岗位，更加忙碌地处理战后续事宜。
周锐像往常一样，协助维持着会议秩序，正准备离开时，秦书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：
“周副官，留一下。‘惊雷’行动的后续情报汇总有些异常，需要你协助核对几个关键时间节点的通讯记录。”
周锐转身，脸上充满严肃与专注：“明白，指挥官。”
他注意到秦书墨是独自一人，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。
看来只是例行核查，刚才听到惊雷行动的最终目标时，他心里一紧，自己传出去的情报有误。
他跟着秦书墨走向她的私人办公室，位于指挥部深处，隔音与防护等级最高。
自动门在身后合拢，将外界的嘈杂隔绝。
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两人，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。
秦书墨没有走向办公桌，而是站在房间中央，背对着周锐，望着墙壁上显示的基地外部监控画面——漆黑的太空，远处偶尔闪过的航行灯。
“周副官，”她开口，声音依旧平稳，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重量，“我记得档案记录显示，您的夫人，林雅女士，是一位杰出的材料科学家。”
周锐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，但他控制住了声音的波动：“是……指挥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？”
秦书墨缓缓转过身，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冷静分析，而是一种穿透人心的锐利，仿佛已经掌握了所有真相。
“六年前，‘希望’号科研船前往火星进行学术交流，林雅女士是随船专家之一。”
周锐的脸色开始发白，手指无意识地蜷缩。
秦书墨继续说着，语速不快，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周锐的心上：
“‘新金陵事件’爆发时，‘希望’号正好在新金陵停靠，然后被火星叛军控制。”
“林雅女士，在叛军试图逼迫她交出新型复合材料的核心数据时，选择了引爆了实验室的应急能源单元，与三名叛军头目同归于尽。”
她向前一步，目光死死锁住周锐剧烈闪烁的眼睛：“她到最后一刻，没有屈服，没有背叛她的信仰和出身。她牺牲了自己，保护了属于华夏的科技秘密，也用自己的生命，扞卫了作为一名科学家的尊严。”
“别说了！”周锐低吼一声，身体微微颤抖，一直以来维持的冷静面具出现了裂痕，露出了底下痛苦的扭曲。
“为什么不说？”
秦书墨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冰冷的愤怒和鄙夷，“一位宁死不屈的英雄，她的丈夫——你，周锐副官，却在她牺牲后，选择了向她誓死抵抗的敌人屈膝投降！为了什么？为了报复？还是为了你那可悲的、自以为能填补内心空洞的权力欲望？”
她猛地调出一份加密文件，投影在两人之间，上面是周锐与火星情报部门联络的部分铁证。
“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，S-7区域护盾生成器b组，那个在遇袭前恰好因‘维护’而出现的17%能量覆盖薄弱区吗？需要我复述一下，你通过加密后门，传递给利亚姆·诺维达的，关于‘惊雷’行动的完整‘绝密’计划内容吗？包括‘逐风者’号的航线，以及我将会登舰的‘确切’情报？”
“你的妻子，林雅女士，‘新金陵事件’中，为了保护新型复合材料的核心数据不被火星极端分子销毁，拒绝投降，最终引爆了实验室，与闯入的敌人同归于尽！她牺牲得壮烈，是当之无愧的英雄！她到死，脊梁都没有弯一下，她的名字刻在英雄纪念碑的最顶端！”
“你闭嘴！你不配提她的名字！”
周锐彻底失控，面容狰狞，猛地向前冲了一步，似乎想要扑向秦书墨。
然而，他刚有动作，办公室两侧墙壁突然滑开暗格，两架自动防御机枪瞬间弹出，冰冷的枪口牢牢锁定了他。
同时，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发出刺耳的警报，权限被远程强制锁定、剥离。
他僵在原地，喘着粗气，像一头被困的野兽，眼神中充满了绝望、疯狂和一丝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羞耻。
“为什么，给我一个解释。”秦书墨冷冷说道，“基地待你不薄，洛城父亲也视你为臂膀！”
周锐沉默了片刻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，笑声里没有凄凉，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：
“为什么？为了小雅。”
他抬起眼，目光空洞地望向虚空，仿佛在看着某个不存在的影子，“我的妻子，林雅，她被选派参与火星建设计划，是你们所谓的‘友好交流’的一部分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缓，却带着刻骨的寒意：“然后呢？‘新金陵事件’……火星独立派清洗所有华夏的科学家和工程师……她连尸骨都没能回来。官方给她的定义，只是一个冰冷的‘失踪’，最后挂在一个冰冷的碑上。”
他的目光骤然聚焦，如同毒针般刺向秦书墨：
“你们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？看着你们高谈阔论着战略、未来，看着一个个计划被推行，却没有人真正在乎过那些被牺牲的、渺小的个体！火星能给我复仇的力量，他们承诺会让她付出代价的势力血债血偿！他们理解我的痛苦！而你们……你们只会让她白白死去！”
办公室内一片死寂，只有周锐粗重的呼吸声。
他的动机无关崇高的理想，仅仅是源自最深沉的个人仇恨与绝望，这种扭曲的执着，同样令人心惊。
秦书墨冷冷地看着他，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，只有彻底的冰冷和决绝：
“你不是为了复仇，周锐。你只是懦弱。你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，无法独自面对这个没有她的世界，所以你选择了最堕落的方式，试图拉上整个文明为你陪葬。你玷污了她的名誉，更不配得到任何宽恕。”
她按下通讯器，声音恢复指挥官的公事公办：“警卫队，立即来我办公室，逮捕叛徒周锐。”
门外立刻传来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。
周锐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，瘫软下去，在被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架起时，他抬起头，看着秦书墨，眼神空洞，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冰冷语气，喃喃道：
“你们清除了我……不过是撕破了棋盘上的一层薄纱。”
“真正的对弈，现在才开始。”
“阿布凯奇大人……他的怒火，会焚尽一切……”
秦书墨没有兴趣再听下去，挥了挥手，示意将他带下去。
办公室内重新恢复寂静，只剩下秦书墨一人。
她缓缓走到观察窗前，望着外面无尽的星空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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