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武域,中岳山巅,长老院深处。层层禁制隔绝出一方与世隔绝的密室,冰冷光滑的墨玉石壁上嵌着几颗散发幽光的萤石,映得光影幢幢。玄袍玉冠的东域长老林正阳负手立于星图之下,面容隐在阴影里,唯见指尖轻轻敲击着玉石扶手,发出沉稳却压抑的“笃、笃”声。
密室空气如凝固般沉重。
一道虚影在暗处无声无息地凝聚,没有实体,如同烛火摇曳投下的暗斑,模糊不清,只传递出冰冷漠然的意念:【主上。】
“徐奉仙如何了?”林正阳的声音响起,没有波澜,却带着主宰生死的威压。
虚影波动了一下:【回禀主上,徐长老仍在昏迷。外伤已愈,然心力元灵受损过剧,引星阁三位阁老轮番以本命真元温养,进展……缓慢。命灯稳定,苏醒有望,只是时日难料。】
林正阳沉默片刻,指尖敲击声停了。“忠心可嘉,失于躁切。”他语气平淡地评价,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,“操之过急,以至于斯。”
虚影回应迅速:【主上明鉴。徐长老‘驱虎吞狼’之策本绝妙,既解封古星残力,御玄雷于域外,又借阵势抽薪,断中西北三域精英根基,使其后数十年难以与我东域抗衡。此一石二鸟,本可定鼎乾坤。奈何牵扯过甚,变数横生,最后关头功亏一篑。】
“调查……可有清晰眉目?”林正阳终于问及核心,阴影中的目光锐利如针。
【据多方暗探回禀,明面所得:烂柯寺苦禅,自毁金身,以无上佛法强行逆转混沌灵力,化为封禁之力,续锁古星。】虚影顿了一下,意念中首次带上些许困惑,【然,蹊跷之处亦在。据能量残痕回溯推演,彼时阵盘核心能量流,本已汇聚成形,临近祭坛之际……其属性、流向骤然生出极度混乱,由精纯狂暴转为驳杂逆乱,威能大减!这才给了苦禅以可乘之机。若无此巨变,以苦禅之能,绝难撼动徐长老精心调制的献祭之力分毫。】
“混乱?”林正阳的身影在阴影中微微前倾,“是何缘由?阵眼失控?还是……人为?”
【扑朔迷离。】虚影的声音带上一丝罕见的不确定,【事发之际,阵盘弟子数千,能量交织如沸粥,干扰极多。山顶参与者,徐长老之外,或死或深度昏迷,记忆皆不可考。仅凭能量轨迹残痕推演,难以溯源具体源头。唯一可察,混乱爆发点……极多!似非单一故障。】
林正阳轻哼一声,敲击声再次响起,显得略有些不耐:“罢了!不重要了。徐奉仙之归宿,对外已定为‘力竭殉职,尸骨无存’,算是全其哀荣,平复悠悠之口。待其转醒后,‘化骨易容’秘术准备妥当,另作他用。此事需万无一失。”
【化骨易形虽险,却无问题。】虚影应诺,旋即提出更深的顾虑,【主上,徐长老此役……强援暂失。中、西、北三域本就心存怨怼,经此一挫,若彼等暗中串联……”
话未说完,林正阳已漠然摆手打断:“聒噪!跳梁小丑,何足道哉。”一股睥睨四方的气势骤然自他身上腾起,又瞬间敛入阴影,“非常之时,自有非常之法。战时……尚长。”
最后四个字,轻若烟尘,却仿佛蕴含千钧重压,带着冰寒刺骨的深意。虚影明显一震,无声隐去。密室重归死寂。林正阳缓缓踱步至窗前,透过加固的琉璃,俯瞰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壮阔山河,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、冰冷残酷的弧度。
“玄雷南下之势愈烈,这‘战时’……”他对着窗外翻涌的云海,仿佛自语,“愈长,于我……愈妙啊。”
另一端,千里归途。
黄尘古道,日头毒辣。官道像一条被晒蔫了的土黄色带子,绵延向远山。车轮压出的深辙在灼热下硬如顽石,驴蹄骡脚踩在上面,踢踢踏踏,卷起一片呛人的细尘。
“嘚儿……驾!”
苏尘轻抖缰绳,催了一下身下的灰骡。骡子打了个响鼻,脚步略微加快些许,背上搭褡裢一颠一颠。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,盘算着余程。八百多里路,若是好马,七八天足矣。可骡子……唉,晃悠了十余日,达州城仍在望山跑死骡的距离。
旁边那头壮实些的黑骡背上,王津歪着身子,屁股不时在光溜溜的硬木骡鞍上磨蹭两下,嘴里骂骂咧咧就没停过:
“哎呦…祖宗喂…又硌着腚了!这劳什子鞍子,比山里的磨盘还硌人!”他扭头瞪了一眼苏尘,火气直冒,“我说小子!当初说了买好马!一日百里轻轻松松,鞍子软和,骑着舒坦!你小子非要买这俩破骡子!费时费力还硌人!图个啥?啊?!”
苏尘无奈叹了口气:“王老,您不是亲口说的,‘老夫年纪大了,半生颠簸,骑不惯那等烈马,万一跌下来老骨头散架怎么办?这骡子啊,温顺,脚力稳,还比马便宜六七倍不止!’这可是您老的原话。”他模仿着王津当时在骡马市那副语重心长、苦口婆心的模样。
王津老脸一红,梗着脖子嚷:“那……那是为你小子省钱!你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?坠星原那些抚恤金够干个啥?买两匹好马再加上鞍子嚼头,咱爷俩后头就得喝西北风!住店吃饭哪个不要钱?再说这骡子多好!吃得少,皮实抗造,还……哎呦喂!”黑骡似乎被他嚷嚷得烦了,故意颠簸了一下,差点把王津从骡背上掀下来。
苏尘看着老头狼狈扶住鞍桥的样子,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,把想笑的心思压下去:“您老说得对,骡子省钱,脚程是慢点,胜在安稳。”
当初在第一个集镇骡马市,苏尘确实是看中了两匹腿脚有力的黄骠马,价格虽然心疼,但想着归途漫长,好马省时省力。 可王津一听说马钱比骡钱高好几倍,脸都绿了。等苏尘问老板要试马鞍时,这老头立刻开始了他的表演——围着高大的马背打转,一脸难色:“小子啊,这马……太高了吧?鞍子看着就硬邦邦的……唉,老夫这把老骨头,年轻时摔马落下的病根还在,这要骑两天,腰非断了不可……” 随即又神秘兮兮地指着旁边温顺吃着草料的灰骡子:“你瞧瞧这骡!矮!腿粗!多稳当!听说还能驮重物!关键是……便宜!一头骡子能换几十斤好肉呢!还傻站着干嘛?快跟老板好好砍砍价!别心疼那几个铜板!过日子得精打细算!”
那唱作俱佳的模样,活脱脱一个为了晚辈生计操碎心的穷苦长辈,连见惯风浪的老板都被唬得一愣一愣。苏尘哪里看不出老头是心疼钱,但看着王津花白头发下一副“我就是骑不了马你能奈我何”的无赖架势,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,用买半匹马的钱买了两头看着还算壮实的骡子。
于是,这归途便慢成了蜗牛爬,十几日下来,王津的抱怨也成了日常伴奏。苏尘耳朵都快磨出茧子,也懒得再争。
好在骡子虽慢,终究走过一镇又一村。苏尘偶尔在茶水摊竖卦幡,替人摸骨看相,赚几个糊口干粮的铜板。王津必定紧盯着破碗,严防有人赖账少给,嘴里还要继续嘀咕这趟买卖如何赔本如何辛苦。坠星原的血火纷争、古星封印的惊天之秘,似乎在这琐碎的一路风尘、王津的喋喋抱怨和苏尘卦幡的摇曳中,被暂时封存进了记忆深处。唯有紧贴胸口那枚温热的佛骨舍利,在每一次颠簸中,轻轻叩击着苏尘的心跳,提醒着背负的重量和旋涡未曾平息。
日头渐西,将两人的影子在黄土官道上拉得老长。前方平原尽头,终于出现了一座巨城的剪影,城墙在夕阳的余晖里绵延无尽,如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。官道陡然变宽,路面平整了许多,车辙印也更为复杂密集,显示出此地往昔的繁忙。然而……
奇怪!
苏尘微微蹙眉。规则缝隙感知无声扩散开来。
人太少了! 按此地势,临近达州这种四省通衢的巨埠,官道此刻应是归商、入城者汇流的洪峰才对!可目之所及,除了他们这两头骡子,视线可及的前后几里,竟只有寥寥几辆蒙着尘土的破旧货车和几个行色匆匆的独行旅人!他们面色多带着一丝疲惫和隐隐的… 紧张?无人高声谈笑,只埋头赶路。
风卷过空旷的官道,扬起尘土带着点萧索的寒意。连聒噪一路的王津都察觉不对,停止了抱怨,支起耳朵:“啧,奇了怪了……达州大城,这快日落关城门的时辰,官道上怎地冷清得像个穷乡僻壤?我记得十年前路过时,那叫一个人喊马嘶,牛车马车得排长队等进城呢!”
苏尘没回答,只是缓缓勒住了骡子。灰骡打了个响鼻,蹄子不安地刨了刨土。他的规则缝隙感知如同无形的丝网,延伸向那座黑黢黢的巨大城池轮廓。
感知到的,是更深的矛盾。
城门轮廓已在夕阳中清晰可见,高大的城墙在余晖中投下巨大的阴影。城头旌旗招展,代表着达州府威严与武备的金戈铁马图案在风中猎猎作响。悬挂的巨大灯笼已次第点亮,照亮了厚重的门楣城匾——达州。
表面看起来灯火明亮,气象庄严。
然而,在那片辉煌的灯火之下,透出的却是另一种气息——
死寂!压抑!
城门洞开,足以容纳十马并行的巨大甬道空空荡荡!本该如织的人流车马,此刻只有零星几个模糊的影子快速闪入,如同慌不择路的蚂蚁。规则缝隙感知捕捉到的风中声响,也少有人声喧嚣,反衬得城楼上兵丁巡逻时铁甲偶尔摩擦的“哗啦”声、以及某种极低频沉闷的敲击声(像是?)格外清晰刺耳!
更深处,灯火辉煌的城区似乎亮如白昼。
可感知到的“人气”——活人的生息、商贾的叫卖、孩童的喧闹、寻常市井的烟火味道……稀薄得如同滴入洪水的墨汁! 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陈旧血腥气的……粘稠而冰冷的死寂!仿佛一座巨大的陵寝被点上了明灯!
繁荣之下,暗流着令人心悸的荒芜。
“奶奶的…不对劲…很不对劲…”王津也收起了惫懒和抠门劲儿,浑浊的老眼里精光闪动,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皮鞘里柴刀的木柄,“这达州城……像是……”他拧着眉,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。
苏尘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贴身收藏的佛骨舍利,舍利传递出的温润似乎在警告此地的凶险。胸口那股在坠星原就萦绕不散的寒意,此刻竟与这片诡异的“明暗交错”隐隐产生了共鸣。他将背后的玄木卦幡扶正了些,“铁口直断苏半仙”几个古拙的字迹在达州城门辉煌但孤独的灯火映照下,显得异常单薄,仿佛随时会被这死寂的黑暗吞噬。
“走,进城。打起精神。”声音低沉平静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他一抖缰绳,两匹灰骡迈着谨慎的脚步,朝着那片灯火通明、却散发着无声寒意的巨大城门洞,缓缓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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