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茂手捻鬓边白发,长叹一声:“你瞧,老夫已是风烛残年,在此除了喂养马匹,毫无用处。”
“那些年轻人却仍在为朝廷、为大明抛洒热血。黄大人,老夫实在惭愧啊。”
黄子澄只当他是真心悔悟。
“胡说什么?”他依旧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傲气,“莽夫之勇不过昙花一现,似我等谋划百年大计的读书人,才是朝廷真正的根基!”
“洪武帝遣我等来这北疆,无非是要清除异己罢了。”
他冷哼一声:“赵大人有所不知。”
“洪武帝将我流放,不单因削藩之议,更因他做的那场梦——竟因虚幻梦境便将我贬谪至此!”
“梦?”
赵茂眼中精光闪动,这几 已多次听黄子澄提及“梦境”!
“正是那场梦……”黄子澄未再多言,只将赵茂知晓的新粮之事道出。
“如今陛下钱粮充裕,眼看新粮又将丰收!”
“新粮?”赵茂追问:“可是那些新粮种?”
“不错……”黄子澄颔首。
“这新粮产量近乎主粮的三五倍。待今后数年新粮与主粮在全国轮作推广,大明必将兵强马壮!”
赵茂眼中异彩更盛。
此刻。
因放牧马驹,他们已离营地甚远。
但仍能望见黑色城墙的一角轮廓……
风声愈急!
黄子澄继续述说:
“远不止如此!”
“我离京时,还见到皇爷他们配备了新式火器!”
赵茂震惊:“新火器!”
黄子澄伸手比划:“是那种构造奇特,赵大人从未见过的火铳!”
“这数月间皇爷获益良多,皆源自钟山!”
“赵大人应当略知一二。”
赵茂越听越是心惊。
黄子澄淡然一笑,这些本非机密,新粮丰收之事迟早传开。
只是在赵茂面前,他总忍不住要彰显见识。
“此外还有舆图……可惜我未能得见。”
咚!
咚!
骤然间……
黄子澄话音戛然而止,惊恐地望向远方——
天幕尽头浮现一道黑线!
伴着呼啸声。
那道黑色平行线正朝他们疾驰而来。
“敌袭!”
后方城头烽烟骤起,浓烟蔽日。
镇守北疆的精锐……
不愧为大明最强军旅。
各段城墙上床弩张弦,弓手引箭,严阵以待。
外围营寨中,大明铁骑分作两路,如翼展般向两侧驰骋……
整个战场……
瞬间拉开战幕。
黄子澄惊恐地望着眼前景象。
第一反应便是逃命。
可他终究是文臣。
加之赵茂年迈,他几次欲搀扶老人。
然而……
腥风扑面而来,草原骑兵狰狞的面目初现,便惊得他几欲昏厥。
不知过了多久,
他只觉……
四周尽是野人策马狂啸,口中发出“呜呼哇哈”的怪叫。
他与赵茂……
两人犹如被戏弄的宠物一般。
等他回过神时,才意识到包围自己的并非先前的草原骑兵,而是更为野蛮的一群人,其中甚至还有黄发“异族”。
他只觉毛骨悚然,寒意遍体。
忽然,一道生硬别扭的汉语响起:
“中原的大官?明朝的?”
为首的将领外披兽皮,内衬却是罕见的织锦衣。
他很年轻。
眼中掠过一丝睿智与戏谑。
“我叫莫古。”
“听说你们是明朝的官员。”
身旁副将用他们的语言说道:“将军,这老头是大官,是个尚书,肯定不好驯服!”
“这男人官小,更容易驾驭。”
主将莫古点了点头,眼神带着玩味:“不错,而且他年轻,更惜命。”
最爱看这种场面的莫古随即使了个眼色。
很快,刀就架在了两人脖子上。
莫古残忍一笑:
“我虽敬重明朝文士,但我们现在必须离开。”
“可惜……战马不够!”
“只能活一个!”
“谁活?谁死?”
“只能活一个!”
“谁活?谁死?”
冰冷而带着嘲弄的声音落下。
这一刻,巨大的恐惧仿佛要将黄子澄吞噬。
什么豪言壮语,
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!
因为……
他此刻就匍匐在这些蛮人脚下……
“喂!明朝的大臣,怎么现在像老鼠一样畏畏缩缩了?”
这时,似乎是觉得他们犹豫太久,
莫古带着凶残的表情看来,四周的欢呼声戛然而止,转而变成一片杀气腾腾。
“不如先杀一个,带走一个!”
“杀了这老的吧,我们可不愿带拖油瓶!”
“年轻的还能打仗,老的毫无用处。”
这些话,黄子澄与赵茂都听不懂。
但莫古接下来的回答,他们听懂了:
“老的那个官大,或许对我们有用?”
“不过,老的确实没什么用。”
“喂!”
“本将给你们选择的机会!”
“如果你们不选,”
“本将就替你们选!”
莫古带着残忍的笑意,戏谑地望来。
这一刻,黄子澄再也忍不住。
他转过头,虽然恐惧,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:
“赵大人,看来你我运气太差,出来放马竟落入敌手。”
“可蛮夷终究是蛮夷……他们的话,能信几分?”
“你我今日怕是难逃一死!”
“可我黄子澄从未想过,竟会死在蛮夷手中。”
“呵……也好让朝中诸公看见……让陛下看见……”
“我黄子澄即便死……”
“也有我的尊严!”
他语气郑重,整了整身上破烂的衣衫。
随后凛然望向赵茂。
这位老者,
大明的礼部尚书,向来知礼守礼,昔日执掌科举选才,
赵茂是真正的大儒。
儒家典籍信手拈来,十言八语皆能道出历代仗义死节的典故。
此番被贬,
士林之中对朝廷处置亦颇有非议。
这位赵尚书声名远扬,年事已高……
想必是在忧虑,
担心我会投靠敌人吧?
黄子澄轻笑一声。
随即正色道:“赵大人请安心,我黄子澄说绝不投降,就必然不会屈服!”
“我们一同赴死!”
“也好让这些异族见识见识……”
“何为大明风骨!”
“何为士人气节!”
话音落下,
黄子澄正要起身从容就义,
却没料到,
刚有动作,身后的异族便一脚踹来。
黄子澄跌倒在地,脸颊擦过草地,划出道道血痕。
他愤然道:
“蛮夷终究是蛮夷……”
“我连从容赴死都不得……”
“赵大人?”
“赵尚书……?”
突然,黄子澄猛地回头,
像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,
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凶狠:
“赵茂!!!”
只见此时,
赵茂的举动完全出乎黄子澄意料——
他竟然……
缓缓向着……
他黄子澄宁死也不愿屈从的异族……
跪了下去!
他五体投地、额头触地,
声音嘶哑,
却一字一句如惊雷般轰入黄子澄脑海。
“赵茂!!!”
黄子澄再次怒吼。
但“砰”的一声,
异族又一脚踢在他腹部,
剧痛让他蜷缩如虾。
“赵茂!!!”
眼前这一幕几乎击碎了黄子澄的信念,
他难以置信、目眦欲裂,
眼球几欲迸出:
“你是大明的文人!”
“你是大明的士大夫!”
“怎能跪拜这蛮夷之辈?”
“怎能将大明的骨气弃如敝履!”
然而赵茂恍若未闻,
仍跪伏在地,
向着那位不知来历的莫古叩首:
“大明礼部尚书、赵茂,拜见大将军!”
这一刻,
不仅黄子澄愣住,
连莫古与其副将也面露诧异。
“哦?”
“哈……”
“哈哈哈!”
莫古放声大笑,
饶有兴趣地俯视脚边如老犬般匍匐的赵茂,
转头对副将道:
“你猜错了!”
“这老家伙——他还想活!”
“反倒是那个年轻人,有大好年华,又恰是我们要留的人,却偏要求死?”
副将虽惊愕,仍摇头道:
“可他年事已高,途中若生变故,便再无价值。”
“而这年轻人……”
“不不不……”莫古摆手打断,
“这老头是高官,礼部尚书……究竟是何官职?”
“但他脑子里装的东西,可比旁边那人有用得多。”
说罢,
莫古又瞥向黄子澄,露出玩味的笑容:
“他已经降了,你呢?”
“本将改变主意了。”
“或许可以再带上一个人?”
他低头俯视着脚下的赵茂。
“你年事已高,除非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,以及对帝国有何贡献……”
话音未落,
赵茂便急切回应:
“老臣乃大明礼部尚书,昔日亦曾效力于大元!”
突然,
赵茂口中吐出一连串黄子澄无法理解的语言。
莫古与四周士兵却纷纷露出惊异之色。
“草原语?”
“你竟通晓草原语?”
“哈哈哈,妙极,妙极!”
赵茂急忙继续辩解:“本官执掌大明科举礼制,位列朝廷重臣!”
“自洪武二十五年以来……”
“朝中过半官员皆经本官遴选。”
“本官可助你们识才用贤!”
“本 辅佐你们治理天下!”
“本官可为你们选拔英才!”
“本官将使你们的帝国更为强盛!”
“此外,本官还通晓医术,可救治伤兵……”
“譬如他!”
“还有那人……”
“若再不医治他的臂伤,恐将性命不保!”
“本官博学多能,定能助你们革新帝国!”
一连串急切的话语如连珠般迸发。
起初,
莫古尚不以为意。
但很快便神色凝重。
最终,
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脚下的老者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
“难怪父王命我出使也速迭儿时,特意嘱咐招揽汉臣!”
“原来如此!”
“无怪乎也速迭儿也对汉臣赞誉有加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“好!”
“你既如此有用,便非累赘!本将带你回去,此番功劳恐怕要记在我头上了。”
莫古大喜过望。
随即转向一旁的黄子澄。
“不过此人也不错,赵大人……”
莫古翻身下马,
执礼甚恭,
亲自搀扶赵茂起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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