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横黎与林雷蒙对视一眼，同时起身取钱。众目睽睽之下，陈健欣只得硬着头皮抽出一卷：\"诸位对不住，方才失态了。
陈先生，这可是英国人管治的 ，你连个铺垫都没有，直接提北边......心脏差点的真要吓出毛病。\"
\"怪我，下回注意。\"陈志钺浑不在意。众人暗忖：这种事一辈子碰上一回都嫌多，哪来的下次？
表态这事，先后次序大有讲究。在座五位都是探长时代熬过来的老油条。曹达华这等 湖已然瞧出端倪——就陈健欣今日表现，往后怕是里外不是人。
\"好了，既然都表了态，往后就是同舟共济。闲话少说，陈先生需要咱们怎么做？\"曹达华仗着年长把话题拽回正轨，顺带给陈健欣搭了台阶。
陈志钺道声不急，将计划娓娓道来。
私签合约把房产抵押给长城、凤凰两家左派影业？还要南洋庄氏银行担保？
得，这下真从里到外红得发亮了。
华叔年纪最长，赌性倒也最盛。
黄耀炳尚未出声，他已拍案应允：\"行，这样安排大家都安心，就这么定了。\"
\"我赞成！华叔说得在理，先前替洋鬼子卖命，险些 得倾家荡产。如今为家乡效力，我毫无负担。\"黄耀炳高举右手表态。
\"我们也是。\"打横黎与林雷蒙齐声附和，目光转向陈健欣。
陈健欣慌忙举手解释：\"我和大家一样！别用这种看叛徒的眼神盯着我啊！我向来心向红色，只是刚才受了些 ，一时转不过弯。\"
陈志钺闻言轻笑，起身道声失陪，下楼至前台拨通电话：\"阿武，上去通知平哥，事情办妥了。\"
电话那头的杂货铺里，阿武扔下张钞票打发走店主，快步穿过街道冲上茶楼。
约莫一小时后，陈志钺几人刚用完餐。
满汉楼门前，平哥的黑色轿车悄然停稳。一名青年下车后被张天志引入包厢，曹达华等人神色各异地在那份房屋抵押合同上签下名字。
青年默然收好文件，陈志钺送客时，对方突然握住他的手：\"陈先生，家中长辈托我向您道声辛苦与感谢。\"
\"分内之事。咦？同志瞧着面熟，颇似我旧友尤勇。\"
\"您认错了，在下石豹。\"青年嘴角微扬又迅速敛去，转身离去。
石豹？
竟是日后被吉米仔诘问\"难道我不能爱国\"的石厅长！
知晓对方前程，陈志钺笑容愈盛，直送至酒楼门口。目送青年上车时，透过车窗看见平哥与一位老者正对他含笑挥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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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客归来，曹达华等人默契地未打探来客身份。既已签字画押，便再无悔棋余地。想到前途未卜，连最沉着的华叔也心事重重，独自啜饮着劣酒。
见众人消沉，陈志钺举杯清嗓，开始描绘宏图。听闻家乡将收复港岛，众人尚能镇定；但当预言祖国终将压倒英伦时，满座皆以为他醉语癫狂——这半斤黄汤下肚，竟连国际大势都敢妄论了。
\"小东，让欧师傅再加几道硬菜。\"
酒桌上摆满了生猛海鲜，陈志钺体内的嘌呤显然已经攻占了他的大脑。
黄耀炳舌头打着结，拉着程小东嘀咕，分不清到底是他醉了，还是陈志钺更醉。
程小东一把推开他，起身夺过陈志钺的酒杯：“喂，适可而止吧，再吹下去，是不是连老家都要发射火箭，把宇航员送上太空了？”
“哇，madam程，这都被你猜中？刚才没让你署名，真是失策。”陈志钺一把搂住程小东的肩膀，在她羞恼的眼神中，冲众人笑道：“行吧，咱们男士得尊重女士意见，今天就到这儿，改天再聚。”
众人早等着这句，纷纷起身告辞。
黄耀炳明明已经醉得口齿不清，却执意拒绝小侄女送他回家的好意，硬把她留在陈志钺身边。
他自己摇摇晃晃走出满汉楼，拉开车门的一刻，迷蒙的双眼瞬间恢复清明。
最早认识陈志钺的是他，今天组局的也是他，带头表态的还是他。
名签了，钱收了，这条路，他黄耀炳只能走到底。
今天这事，程小东全程在场，想抽身已无可能。
若能撮合她与陈先生，对三人都有好处。
……
华警五绝陆续离开，张天志和龙卷风悄然跟上陈健欣与曹达华。
待众人散尽，陈志钺松开程小东的肩膀，倒了杯清水：“酒后不开车，madam程，麻烦送我回陈记。”
“不是吧，这点酒就不行了？”程小东一脸无语。
“哎，陈记几百号兄弟的饭碗都压在我肩上，你说我行不行？要不，你来试试？”
程小东撇撇嘴：“答非所问……还‘压在你肩上’，吹得跟港岛举重冠军似的……行了，赶紧起来，别占着人家地方。”
拗不过雷厉风行的程小东，陈志钺被她塞进车里，一脚油门直奔陈记。
此前程小东进门谈事，陈志钺就关上了房门。
如今两人回来，钺哥满身酒气，被程小东搀扶着进门。
这几天在陈记帮忙的阿鬼立刻带人围上来喊“阿嫂”。
“打住！我跟这位‘举重冠军’可没关系，纯粹好心送他回来。”程小东一惊，连忙推开陈志钺。
陈志钺身形微晃，站得稳稳当当：“麻烦你了madam程，兄弟们误会而已，别介意，我送你出去。”
发现他装醉，程小东磨了磨牙：“免了！”
说完，她利落转身，大步离开陈记。
陈志钺揉了揉眉心，问阿鬼：“我走后，剩下的面试者挑出合适的没？”
“这个……”阿鬼看了眼程小东远去的背影，面露难色。
陈志钺挑眉：“怎么？还是招不到人？”
阿鬼支支吾吾，在陈志钺逼视下，不得不开口：“招了个会打字的，还考了会计证，只是……”
陈记从不缺底层人手，无论是工厂还是牛丸铺。
基础岗位早被龙城帮内部抢光，哪轮得到外招？
这次陈志钺要招的是像阿鬼这样有文化、能协助管理公司的文职。
今天陈志钺只面试了程一言，便带着程小东外出办事。
阿鬼临时顶替面试官，其中一个叫张嘉文的女孩引起他注意。
钺哥不是一直想找个能干帮手吗？这不就来了！
模样俏丽，身段窈窕，还在青少年感化中心自学考了会计证，会用打字机，确实不错。
这年代的港岛，不少穷人家孩子早早辍学谋生。
有些未成年误入歧途，又不够判刑年龄，就被送进青少年感化中心。
这里虽限制自由，但提供技能培训和心理辅导。
说白了，进过感化中心的女仔，比港大女生更懂人情世故。
没点故事，警察怎么会送她进去？
经历过黑暗的靓女，对男女之事自然更放得开。
能在感化中心自学考证、练打字，说明张嘉文有心改过自新。
阿鬼觉得这是最适合钺哥的人选，还特意请示信一，得到认可。
谁知钺哥自己找了个madam当女友。
这下麻烦了——给大佬安排女人不稀奇，可大嫂是警察啊！
现在龙城帮往钺哥身边塞个有案底的，简直尴尬……
听完汇报，陈志钺神色微妙。
先来个程一言，又来个张嘉文。难怪君姐说这栋楼曾是长乐最旺的场子。
风水果然够劲。
“人呢？”
“在您办公室。”
“走，去看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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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嘉文紧张地坐着，手指不停卷着发梢。
她不是安分姑娘，十二三岁就懂得用姿色谋利。
多数时候，吃亏的反倒是那些想占便宜的老色鬼。
但有些路踏上就难回头——从偷文具店钢笔变卖，到吊着几个凯子供养自己，最后甚至挑唆两帮古惑仔为她争风吃醋闹出人命，结果被判进女童院两年。
刑期结束，张嘉文被转入青少年感化中心接受为期一年的行为矫正。
回想三年前的荒唐行径，她终于意识到那简直是在玩火。若当初事发地点不是新界而是油尖旺，恐怕早被帮派分子丢进风月场所沦为赚钱工具。
与同宿舍自甘堕落的刘晓莉不同，张嘉文积极接受改造。她不仅掌握了打字技能，还通过自学考取了会计资格证书。
重获自由后，她决心洗心革面，找份正经工作彻底告别过去。但现实给了她沉重打击——用人单位对有过前科的人充满偏见，连在感化院考取的会计证也不被认可。
几经波折，她终于在陈记食品公司获得录用。最令她欣慰的是，面试官并未用异样眼光打量她。
就在她以为人生即将迎来转机时，对方接下来的话让她如坠冰窟。
\"月薪八千，周末双休，只是偶尔需要加班。\"面试官递来合同，\"年终还有十三薪。\"
签完字后，对方突然露出真面目：\"我是九龙城寨龙城帮的阿鬼，奉太子蓝信一之命办事。现在给你两个选择：九龙塘还是中环酒店？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尽管提......\"
张嘉文顿觉天旋地转。她万万没想到，如今的黑帮成员竟都西装革履如白领精英。想到即将面对的命运，她几次想打电话向感化院老师求助，最终还是放弃了。
\"龙城太子亲自下的命令，逃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。\"她绝望地想，\"就当是被鬼压了吧。\"
当房门被推开时，她条件反射般喊出阿鬼教的那句话：\"去九龙塘还是中环宾馆？\"
站在门口的陈志钺目瞪口呆——这初次见面的姑娘，未免也太直接了。
张嘉文话一出口就懊悔不已，特别是看到陪同阿鬼进来的青年仪表堂堂、风度翩翩时，她猛然意识到那位面试官其实是好心人，自己完全误会了对方。
人往往就是这样，以为吃了亏，便破罐子破摔；可一旦发现占了便宜，态度立刻反转。张罕见地涨红了脸，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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