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八点，外滩。
江风裹挟着潮湿的腥气，穿过废弃航运仓库破损的窗户，发出呜咽般的怪响。巨大的空间内，黑暗是主基调，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高高的天窗投下，勾勒出锈蚀吊车和废弃货箱的狰狞轮廓，如同蛰伏的巨兽骨架。
陈默独自一人，站在仓库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。他穿着一件深色夹克，身形挺拔，面容在晦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。他没有刻意隐藏，如同赴一场早已注定的约会。怀里的成交确认书和那张特殊纸条紧贴着胸口，传来一丝微弱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，仿佛在回应此地弥漫的异常波动。
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，由远及近。不是一个人。
周世昌率先从一堆阴影后踱步而出，依旧西装革履，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、混杂着虚伪与残忍的笑容。他身后跟着四名彪形大汉，眼神凶戾，呈扇形散开，隐隐封住了陈默的退路。
“陈生，果然守信。”周世昌在距离陈默五米处停下，皮笑肉不笑地鼓掌，“单刀赴会，有胆色。看来李薇那个女人，对你很重要？”
陈默目光扫过对方，没有发现李薇的踪迹。“我人已经到了，李薇呢？”他的声音平静，听不出丝毫情绪。
“别急嘛，陈生。”周世昌好整以暇地点燃一支雪茄，烟雾在昏暗中缭绕，“我们先聊聊。我很想知道，你到底是怎么一次又一次，从我布下的天罗地网里钻出来的？甚至连……‘上面’的手段，都似乎对你效果不佳。”他指了指天花板，意有所指。
陈默心中凛然，周世昌果然知道“观测者”的存在，甚至可能知晓部分“回收程序”的内情。“运气好而已。”他淡淡回应，全身肌肉却已悄然绷紧。
“运气？”周世昌嗤笑一声，眼神陡然变得锐利，“我看不是运气！是有人……或者说，有‘东西’在帮你！告诉我，陈默，你背后站着谁？是不是和李薇一伙的？！”
就在周世昌话音刚落的瞬间，陈默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侧上方，一处高悬的钢结构维修平台上，有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！是狙击镜！
几乎同时，他感到一股冰冷的锁定感从那个方向传来！
没有犹豫，陈默猛地向侧后方一个翻滚！
“咻！”
一声轻微到几乎忽略不计的枪声响起，他刚才站立的水泥地面，爆开一个细小的孔洞，冒起一缕青烟。
消音狙击枪！周世昌根本没想好好谈，他要的是灭口！
“动手！”周世昌脸色一沉，厉声喝道。
那四名彪形大汉立刻从腰间抽出砍刀和钢管，怒吼着朝陈默扑来。仓库内的空气瞬间被杀机填满。
陈默眼神一冷，不退反进！他深知在这种开阔地被围殴，加上暗处的狙击手，必死无疑。他必须贴近对方，利用废弃的货箱和机械作为掩体，让狙击手投鼠忌器！
他身形如猎豹般窜出，避开迎面劈来的砍刀，一记狠辣的肘击精准命中左侧大汉的喉结，后者闷哼一声，捂着脖子踉跄后退。同时，他矮身躲过横扫的钢管，右脚如鞭子般抽出，狠狠踢在另一人的膝盖侧面，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仓库中格外刺耳。
他的格斗技巧源于前世为了自保而学习的综合格斗，融合了泰拳的狠厉和擒拿的巧妙，简洁高效，招招直奔要害。在狭窄的货箱通道间，他如同鬼魅，利用环境不断削弱着对手。
但对方人数占优，而且都是亡命之徒。剩下的两人配合默契，刀光棍影将他逼得不断后退。更致命的是，高处的狙击手虽然因为角度和障碍物暂时无法开枪，但那冰冷的窥视感始终如芒在背。
周世昌站在战圈外，冷笑着看着陈默在围攻下左支右绌，仿佛在欣赏一场困兽之斗。“没用的，陈默。就算你能打赢这几个废物，今天也走不出这个仓库！‘上面’已经对你失去了耐心，你注定要被‘清理’！”
就在陈默被一名大汉的刀锋划破手臂，鲜血染红衣袖，形势岌岌可危之际——
“砰！”
仓库深处，一声突兀的枪响震撼了整个空间！并非来自高处的狙击手，而是来自水平方向！
围攻陈默的一名大汉应声倒地，大腿上爆出一团血花。
所有人俱是一惊！
周世昌猛地回头，只见李薇如同暗夜中的精灵，从一堆巨大的木箱后闪身而出。她脸色苍白，左臂依旧吊着绷带，但右手却稳稳握着一把黑色手枪，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。她不知用什么方法，竟然摆脱了控制，并找到了这里！
“周世昌，你的游戏该结束了。”李薇的声音冷得像冰，枪口对准了周世昌。
高处的狙击手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幕，枪口似乎犹豫了一下，在陈默和李薇之间移动。
“李薇！你找死！”周世昌又惊又怒。
趁此良机，陈默暴起发力，一拳砸晕了因同伴中枪而稍有分神的最后一名打手，迅速靠向李薇的方向，与她形成犄角之势。
“你怎么……”陈默快速问道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世昌和狙击手可能存在的方位。
“经侦支队里有‘档案馆’早年布下的暗线，级别不高，但足够帮我制造混乱脱身。”李薇语速极快，眼神始终锁定周世昌，“我猜到他们会利用我引你过来。”
局势瞬间逆转！周世昌失去了人质优势，暴露在李薇的枪口下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周世昌却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，他指着李薇和陈默，“你们以为这就赢了？太天真了！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！”
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西装衬衫领口，露出脖颈下方一个不起眼的、如同电子纹身般的诡异符号，那符号正散发着微弱的蓝光。“看到了吗？这就是‘恩赐’！是‘观测者’给予我的权限！你们这些旧时代的残渣，注定要被扫进垃圾堆！”
随着他的话音，陈默和李薇同时感到一股熟悉的、令人心悸的波动再次降临！比在指挥所时更强烈，更清晰！仓库内的灯光（虽然大部分已损坏）开始疯狂闪烁，那些锈蚀的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地面传来细微的震动！
“回收程序”……被周世昌主动引动了！他以自身为坐标，要将陈默，甚至可能连同李薇，一起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！
“他在强行锚定这个坐标，放大‘规则’的排斥力！”李薇脸色剧变，对陈默喊道，“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！物理距离可以削弱这种影响！”
陈默也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、试图将他意识从身体里剥离的力量再次袭来，脑海中的嗡鸣声加剧，眼前的景物开始出现重影。他强忍着不适，一把拉住李薇：“走！”
两人不再理会状若疯狂的周世昌，转身朝着仓库一个相对完好的侧门方向冲去。
“想跑？晚了！”周世昌狞笑着，他脖颈下的符号蓝光暴涨！
那股无形的力场瞬间变得粘稠，陈默和李薇感觉像是陷入了泥沼，每一步都沉重无比。高处的狙击手似乎也接到了指令，开始不顾误伤周世昌的风险，连续开枪！子弹呼啸着打在他们身边的货箱和地面上，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和碎屑！
危急关头，陈默猛地将李薇推向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掩护，自己则借助一个翻滚，躲到另一个货箱后面。他感到胸口那两张纸片的温热感再次变得明显，仿佛在为他提供着微弱但关键的精神屏障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集中所有意志，对抗着那无所不在的排斥感和眩晕。他想起母亲，想起林静，想起自己重生以来的每一步奋斗，那些清晰的记忆和强烈的情感，如同磐石，帮助他稳固着摇摇欲坠的自我认知。
“周世昌！”陈默突然从掩体后高声喊道，他的声音在诡异的力场和枪声中显得有些扭曲，“你以为‘观测者’是在帮你？你不过是他们用来测试‘回收’效率的一条狗！一旦你没有利用价值，或者知道了太多，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更惨！”
这句话，似乎精准地刺中了周世昌内心某处隐藏的恐惧。他癫狂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，脖颈下符号的蓝光也随之波动了一下。
就是现在！
李薇敏锐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，闪电般探身，扣动扳机！
“砰！”
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周世昌的右肩！他惨叫一声，踉跄后退，那诡异的蓝光符号瞬间黯淡下去！
随着符号光芒的减弱，笼罩仓库的异常力场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，嗡鸣声停止，震动平息。
陈默和李薇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惊悸。没有丝毫犹豫，两人同时从掩体后冲出，以最快速度扑向那个侧门！
就在陈默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，高天窗上洒下的月光似乎被什么遮挡了一下。
他下意识地抬头。
只见仓库最高处的钢梁上，不知何时，静静地站立着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。
那人影仿佛完全融入了黑暗，看不清面容，只有一道冰冷的、非人的目光，如同实质般投射下来，精准地落在了陈默和李薇身上。
没有言语，没有动作。
但一股远比周世昌引发的、更加纯粹、更加深邃、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冰冷与死寂，瞬间攫住了两人的心脏！
“观测者”……本体……降临了？！
还是……某种更高级别的“清理”机制？
陈默感到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，拉着李薇，用尽最后力气，撞开了那扇生锈的铁门，跌入门外更加浓重的夜色之中。
而仓库内，只剩下肩头淌血、面露惊恐的周世昌，以及钢梁上那个静默的、如同死神代言人般的黑色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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