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满感觉自己递出去的不是一张轻飘飘的表格，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，一块浸透了他所有屈辱、恐惧和绝望的耻辱碑。他的指尖在触碰到纸张边缘时，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缩，随即又死死捏住，仿佛一旦松开，那份承载着他所有不堪秘密的“自白书”就会当众焚烧起来，将他彻底焚毁。
接收表格的，并非之前窗口后那些如同精密机器般的工作人员，而是一位坐在稍显独立办公桌后的中年男子。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制服，胸前别着一枚造型独特的、如同交织星轨般的银色徽章，名牌上清晰地刻着：“登记处主任：秦”。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沉静，面容温和，带着一种学者般的儒雅气质，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令人安心的笑意。然而，当林小满的目光与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相遇时，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！那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，平静的表面下，仿佛蕴含着洞穿一切伪装的力量，直刺人心！
秦主任接过表格，并未立刻处理，而是对林小满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，声音沉稳悦耳：“林小满同学，请稍等片刻。”那笑容和声音，如同温润的暖流，短暂地驱散了林小满心头的冰寒，让他几乎产生了一丝错觉——也许……也许没事？也许在这个疯狂的地方，“擅长与电子设备沟通”真的就像“爱好篮球”一样普通？也许秦主任会像对待李小明那样，只是例行公事地盖章通过？
秦主任低下头，开始浏览表格的前半部分。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姓名、学号、专业（“潜能开发与多维实践”那几个字再次刺痛了林小满的眼睛），动作流畅而专业，偶尔用一支银色的笔在某个位置轻轻标注一下，表情平静无波，如同在处理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文件。
林小满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，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侥幸火苗。
然而，当秦主任的目光缓缓下移，落到表格后半部分——那片名为“特殊兴趣与特长调查”的、如同雷区般的区域时，他阅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。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林小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！他清晰地看到，秦主任那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指，在“是否曾感到与某些非生命物体存在深层联结？”那个被他心虚地勾选了“否”的选项上，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！指尖甚至无意识地在那个小小的方框边缘摩挲了一下，仿佛在确认着什么。
紧接着，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，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，缓缓地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力，移向了表格的最下方——那片承载着林小满所有绝望和自暴自弃的空白栏！
“擅长与电子设备沟通”
那八个歪歪扭扭、如同鬼画符般的字迹，此刻在惨白的纸张上，显得如此刺眼！如此卑微！如此……可笑！
时间仿佛被冻结了！林小满屏住呼吸，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，又在瞬间被抽干！他死死地盯着秦主任的脸，试图从任何一丝细微的肌肉牵动、任何一缕眼神的波动中，捕捉到即将到来的审判！
秦主任的眉毛，极其轻微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挑动了一下！那动作快如闪电，幅度小得如同微风吹过湖面的一丝涟漪，却像一记重锤，狠狠砸在林小满的心脏上！
然后，更让林小满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！
秦主任的目光，并没有在那八个字上停留太久！他的视线，竟然缓缓地、极其自然地抬了起来！越过了办公桌的桌沿，越过了表格的遮挡，精准无比地、如同安装了激光制导般，落在了林小满那件外套的右侧口袋上！
那口袋里，刚刚才上演了一场“公开处刑”的恶魔手机，似乎感应到了这穿透性的注视，又或者仅仅是玩心未泯，竟然极其轻微地、如同心脏搏动般……震动了一下！
“嗡……”
那震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，但在林小满高度紧绷的神经感知下，却如同惊雷！他口袋外侧的布料，随之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、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涟漪！
就是这一瞬间！
秦主任的嘴角，开始缓缓地、极其微妙地向上弯起！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微笑，也不是嘲讽的冷笑，而是一种极其复杂、混合了多种难以言喻情绪的弧度！那笑容如同深潭投石，在林小满眼中激起了滔天巨浪！
林小满在那笑容里，清晰地读出了几种让他如坠冰窟的意味：
“果然如此。” ——一种了然于胸的确认！仿佛他早已洞悉一切，林小满那点可怜的挣扎和掩饰，在他眼中不过是透明的玻璃，毫无意义！他早就知道！知道那台手机的存在！知道那场只有林小满能听到的“公开处刑”！甚至……可能知道更多！
“又来了一个麻烦。” ——一种深沉的、带着职业性疲惫的无奈！如同经验丰富的动物园管理员，看到笼子里又送来一只习性古怪、难以驯服、随时可能引发骚乱的珍禽异兽！他知道林小满是个“麻烦”，一个需要额外“关注”、额外“照顾”、甚至额外“修剪”的“特殊样本”！
“有点意思。” ——一种纯粹的好奇和探究欲！如同生物学家在显微镜下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、结构奇特的微生物！林小满和他的手机，在他眼中，成了一个值得观察、值得研究、甚至值得期待的“实验现象”！那眼神中闪烁的，不是恶意，而是一种冰冷的、非人的科学兴趣！
这个复杂、深邃、意味深长的笑容，如同一个无形的冰棺，瞬间将林小满冻结在原地！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，而是一个被贴上标签、编号归档、陈列在标本架上的实验品！所有的挣扎、恐惧、羞耻，在对方眼中，都不过是供其观察和分析的“数据”和“行为模式”！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巨大的无力感，如同冰冷的藤蔓，瞬间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，让他动弹不得！
他几乎要脱口而出：“不！不是这样的！我是被逼的！那手机是恶魔！它胁迫我写的！”他甚至想扑上去抢回那张该死的表格，将它撕得粉碎！
但秦主任没有给他任何机会。
那复杂莫测的笑容，如同昙花一现，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钟，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，消失得无影无踪！他的表情瞬间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、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平静无波，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从未发生过。
他什么也没问！什么也没评论！仿佛林小满那八个字和口袋里的异动，都不过是登记流程中再普通不过的一环！他动作流畅地拿起桌上一枚造型古朴、刻着星云纹路的蓝色印章，手腕沉稳地落下——
“啪！”
一声清脆而利落的轻响！印章稳稳地盖在了表格的右下角！一个清晰的、散发着淡淡幽蓝色光晕的星云徽记，如同烙印般，深深地刻在了纸张上！也如同烙印般，深深地刻在了林小满的灵魂深处！
接着，秦主任从容地拉开抽屉，从里面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、印有星云大学校徽的深蓝色信封。他动作优雅地打开信封，从里面抽出一张崭新的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校园卡，以及一把造型简洁、泛着冷冽银光的钥匙，递向林小满。
他的语气恢复了最初的温和，甚至比之前还要亲切几分，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者：“好了，林小满同学，所有入学手续都已顺利完成。”他微微颔首，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祝贺意味，“欢迎你正式加入星云大学这个大家庭。”
林小满如同提线木偶般，机械地伸出冰冷而僵硬的手，接过了那张卡片和钥匙。校园卡冰冷的金属质感，钥匙锋利的边缘触感，都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，穿透皮肤，直抵心脏。
秦主任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小满身上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，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，直视灵魂深处。他嘴角再次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，补充了一句，语气平常得如同在讨论明天的天气：
“你的那个‘特长’……”他刻意停顿了一下，目光若有似无地再次扫过林小满的口袋，仿佛在确认着什么，“……很有意思。”
那“特长”二字，被他咬得极其清晰，带着一种玩味的语调。
紧接着，他微微前倾身体，声音压低了一些，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、却如同冰锥般刺骨的穿透力：
“期待你今后的……表现。”
“表现”？！
这两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，狠狠捅进了林小满的心脏！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！什么表现？！是“擅长与电子设备沟通”的表现？是在星云大学这个疯狂世界里挣扎求生的表现？还是……作为一个“麻烦”的标本，在显微镜下被观察、被记录、被“期待”着做出某种“有趣”反应的表现？！
巨大的恐惧和屈辱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！他感觉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！只能僵硬地、如同生锈的齿轮般，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，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、踉跄着转身，逃离了那张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办公桌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，背后那道锐利如刀的目光，如同实质般黏在他的背上，一直跟随着他，直到他如同丧家之犬般，狼狈地混入其他新生的人流中，才缓缓收回。
走出登记处那扇厚重的玻璃门，外面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，却无法驱散他胸口的冰冷和窒息感。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崭新的校园卡和那把冰冷的银色钥匙，感觉它们重若千钧，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几乎要脱手扔掉！
“办好了？”赵大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。他果然还等在那里，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看守。看到林小满惨白如纸、失魂落魄的脸色，他愣了一下，随即快步走过来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试图传递一点力量，“脸色怎么这么难看？跟刚从鬼门关回来似的！秦主任跟你说什么了？是不是他气场太强吓到你了？没事没事，他就是看着严肃点，人其实挺好的！”
林小满张了张嘴，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想告诉赵大鹏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，那句充满暗示的“期待表现”，但他知道，说出来也无济于事。最终，他只是极其艰难地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：“没……没什么……就……就说……欢迎入学……”
赵大鹏似乎不太相信，但也没有深究，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钥匙上，脸上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：“办好就行！走走走！别想那么多！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新家！晨曦楼可是新生宿舍里条件最好的！你分到的还是阳面房，采光一流！保证你住进去就舍不得出来！”他语气轻松，试图用对宿舍的描绘来驱散林小满身上浓得化不开的阴霾，同时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，半推半拉地带着他朝宿舍区的方向走去。
林小满被动地挪动着脚步，如同行尸走肉。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，每一步都踩在虚无的泥沼里。他忍不住回头，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、却又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登记处大楼。
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芒，模糊了内部的景象。但他仿佛还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窗口后，秦主任那张带着金丝眼镜、儒雅温和的脸，以及那张脸上转瞬即逝的、混合了了然、无奈、好奇与冰冷期待的复杂笑容！
那个笑容！如同一个用寒冰雕刻的烙印！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无法磨灭的印记，深深地、永久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！它宣告了一个残酷的事实——他林小满，不再是那个来自普通高中、对未来充满迷茫却也带着一丝憧憬的少年！
他是被星云大学“选中”的林小满！
是被贴上“擅长与电子设备沟通”标签的林小满！
是被秦主任“期待表现”的林小满！
是口袋里揣着一个恶魔般手机、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林小满！
他的星云大学“生活”，从这一刻起，才算是真正地、无可挽回地拉开了序幕！前方等待他的，绝非充满阳光和知识的康庄大道，而是一条布满迷雾、陷阱、未知恐惧和冰冷审视的、深不可测的荆棘之路！
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。它此刻安静得如同死去，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他的大腿皮肤，传递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。
他知道，这死寂，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，那令人窒息的、短暂的宁静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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