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王安士在书房榻上辗转反侧。白日里外甥李修缘归来带来的喜悦,渐渐被疲惫淹没。他刚合上眼,忽觉四周热浪逼人,睁眼一看,骇得魂飞魄散——书房竟已陷入一片火海!烈焰舔舐着梁柱,噼啪作响,浓烟呛得他连连咳嗽。
“全儿!修缘!快走!”王安士惊惶失措,一手拉起睡得正酣的王全,一手去推旁边的李修缘。三人踉跄奔出书房,但见整个王府已是一片火海,仆役奔走哭号,如同末日降临。
正当他们惊慌逃窜之际,身后陡然传来一声震天虎啸。一只吊睛白额猛虎自火光中扑出,眼中凶光毕露,张着血盆大口,直追过来。王安士肝胆俱裂,带着两个晚辈拼命向前奔逃。慌不择路间,竟被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拦住去路,前无去路,后有追兵,王安士顿觉绝望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河中忽地“哗啦”一响,水波分开,一座金光闪闪的莲台自河中升起。莲台之上,端坐着一位宝相庄严的老僧,身披古铜色袈裟,颈挂一百零八颗念珠,双手合十,低眉垂目。老僧口诵佛号:“南无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!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。”声如洪钟,涤荡人心。
说着,老僧信手掐下莲台上一瓣莲花,轻轻抛入河中。那花瓣见风即长,瞬间化作一叶扁舟,随波荡漾。
“王善人,速速上船。”老僧声音平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王安士不及多想,急忙先将王全和李修缘推上船。“快!快上船!”他自己正要迈步,那猛虎已扑至身后,腥风扑面,利爪几乎触及他的后背。王安士吓得“呀”的一声惊叫,猛地坐起,才发现自己仍在书房榻上,周身冷汗涔涔,心跳如鼓,原来是一场噩梦。
他惊魂未定,却听身旁的李修缘也喃喃出声:“舅舅,了不得了!”
“修缘,你嚷什么?”王安士喘着气问。
“我做了个极可怕的梦,”李修缘揉着眼睛,心有余悸地说,“梦见家里着火,舅舅带我们逃命,又被猛虎追赶。逃到一条大河过不去,忽然来了一位老和尚,坐着莲台,丢下一瓣莲花变成船,还说‘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’。我和表兄刚上船,就见老虎要咬您,生生把我吓醒了!”
王员外听罢,悚然一惊:“怪哉!我方才所做之梦,与你一般无二!”
李修缘趁机道:“舅舅,由此看来,还是出家修行好啊。人生百年,终归一死,不如积福修德,不修今世修来世。出家方能了却红尘烦恼。像您这般年纪,更应寻个清净去处才是。”
王安士闻言,不悦道:“你这孩子,怎的还如此疯癫?家中富贵,一呼百应,出家有何好处?你不想想,你在外漂泊数年,受了多少苦楚?再者,李家就你一根独苗,理应光宗耀祖,延续香火。孟子云:‘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’你读圣贤书,岂能忘怀?”
李修缘却摇头笑道:“舅舅此言差矣。岂不闻‘一子得道,九祖升天’?”
王安士见外甥固执己见,叹口气,赌气不再言语。不料此后他又接连两次陷入同样的梦境,三次警示,如同重锤敲击,但他尘缘未了,贪恋家业,心中虽悸动,却仍未醒悟。
次日天明,三人梳洗用罢早饭。济公(李修缘)问道:“舅舅,怎不见韩文美韩大哥过来?”
王员外叹道:“你韩大哥病了好些日子了。”
济公说:“多年未见,咱们该去探望探望。”王全也同声称是。
三人来到韩府,家人通报后,韩成亲自迎出。彼此见礼毕,一同来到韩文美卧室。只见韩文美躺在榻上,骨瘦如柴,面色蜡黄,气息微弱,与昔日风流才子判若两人。
韩文美见是李修缘,眼中闪过一丝光彩,虚弱道:“李贤弟……数年不见,你去了何处?”
济公笑嘻嘻道:“四海为家,化缘度日罢了。韩大哥,你这病怎不吃药?”
“药吃了无数,皆不见效。”韩文美苦笑。
济公从破僧袖中(虽换了公子袍服,旧习难改,仍似藏着百宝囊)摸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:“喏,我这儿有块宝贝,‘伸腿瞪眼丸’,你尝尝。”
韩文美失笑:“贤弟莫要玩笑,哪有药叫这等名字?”
济公一本正经:“嘿,别看名儿怪,一伸腿,一瞪眼,病就好了,专治百病。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济颠和尚那儿偷来的。”旁边王安士直瞪他,济公却浑不在意:“真的!男女老幼,疑难杂症,药到病除。”
韩文美将信将疑,服下药丸。片刻后,竟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,精神为之一振,胸闷气短之感减轻不少。
济公又道:“韩大哥,你知自己得的什么病吗?”
“不知。”
“你这是虚痨之症,”济公压低声音,神秘地说,“而且,还沾染了妖气,瞧你眼神都浑浊了。”
韩文美只当他又说疯话:“贤弟,你莫非真病了?”
济公不答,转而问:“我韩大嫂何在?”
“在西厢房。”
济公起身便往西厢房去,众人疑惑跟上。只见韩文美之妻章氏正在房中做针线,容貌依旧娇美,却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异样。
济公一指章氏,朗声道:“便是她了,此乃妖精所化!”
韩文美顿时色变:“贤弟休得胡言!这是你嫂嫂!若非是你,我定不轻饶!”
济公不再多言,猛然上前,抬手便是一掌,掴在章氏脸上!韩文美见状大怒,正要发作,却见那章氏挨了一掌,非但未哭未闹,反而面露狰狞,张口喷出一股浓黑腥臭的邪气,直冲济公面门!
济公“哎呀”一声,应声倒地,面如金纸,双目紧闭,竟似没了气息。
与此同时,章氏身形剧变,在一阵妖风中现出原形——竟是一头有小驴般大小、毛色黄褐、獠牙外露的香獐子!它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,驾起一阵狂风,穿窗而去,瞬间无踪。
韩文美目瞪口呆,僵立当场。昔日恩爱缠绵的妻子,竟是这般妖物!回想往日温存,如今只觉毛骨悚然,方知“芙蓉白面,无非带玉骷髅;美艳红妆,亦是杀人利刃”并非虚言。这番惊吓,反倒让他从痴迷中彻底清醒,心中一片冰凉,又带着几分恍然。
王安士见外甥倒地不起,惊得魂飞魄散,扑上去连声呼唤:“修缘!我儿醒来!修缘!”奈何济公毫无反应,如同死了一般。王安士老泪纵横,顿足捶胸:“老天!我好容易盼他归来,怎就遭此横祸!若他有个三长两短,我如何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!”王全也急得团团转。
正当一片混乱之际,家人匆匆来报:“员外,门外来了位梅花真人,说知李公子为妖所害,特来救治,有仙丹可起死回生!”
王安士如抓救命稻草,连声道:“快请!快请仙长!”
只见孙道全身穿道袍,飘然而入。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济公,心中暗笑师父这戏做得真足,面上却肃然道:“员外莫慌,贫道自有道理。”说罢,取出一粒清香扑鼻的丹药,命人取来阴阳水化开,小心翼翼撬开济公的牙关,将药水灌下。
不多时,只听济公腹中“咕噜噜”一阵雷鸣,他“哎呦”一声,睁开双眼,一骨碌爬了起来,拍拍道袍,浑若无事。
王安士见外甥转危为安,对孙道全千恩万谢,定要重金酬谢,挽留宴饮。韩成亦满面羞惭,向前赔罪:“前日多有冒犯,真人海涵。”孙道全哈哈一笑,稽首道:“二位员外不必客气,贫道云游之人,尚有要事,就此别过,后会有期。”说罢,施展法术,驾起一阵清风,飘然而去。他此行本是奉济公暗中指派,前往上清宫给东方太悦老仙翁送信,此是后话。
王安士见真人离去,便带着王全、济公告辞回府。刚吩咐摆宴压惊,却见那张士芳鬼鬼祟祟从外面进来。
原来这张士芳,自那日火烧三清观后,将骗得安人的四百两银子挥霍一空。听说王全和李修缘竟都回来了,心中顿生恶念:“这两个眼中钉一回来,姑母岂肯再任我索取?将来姑父一死,这百万家财岂非尽归他二人?不如先下手为强!”这狠毒小人,全然不想产业本是王家所有,反视王全、修缘为绊脚石。
恶向胆边生,他竟去药铺买了砒霜、红矾。伙计问其用途,他谎称配置鼠药。怀揣这两包剧毒,张士芳直奔王府,欲寻机投毒,暗害王全与李修缘。
一场更为阴险的祸事,已然悄然逼近。不知济公如何识破奸计,保住表兄与自身平安?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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