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回书说到,济公禅师派弟子孙道全赶回临安城,向钱塘知县传递书信,指示侦破丞相之弟王胜仙爱妾被旋风卷走一案的方向。此番,我们的视线便需转回那繁华似锦、却暗流汹涌的临安城。
且说那“花花太岁”王胜仙,那日在府中正自饮酒作乐,忽有家丁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“老、老爷!大事不好了!田、田姨娘她……她在西湖苏堤上,被、被一股妖风刮走啦!跟去的婆子、丫鬟……全、全都没了性命!”
王胜仙一听,犹如晴天霹雳,手中的玉杯“啪嚓”一声摔得粉碎!他这宠妾田氏,不仅貌美如花,更兼床笫间百般风情,深得他欢心,如今竟光天化日之下被风刮走?这还了得!他勃然大怒,额上青筋暴起,拍案吼道:“反了!反了!哪个杀才敢动我王胜仙的女人!钱塘县呢?赵文辉是干什么吃的!给他三天期限,破不了案,摘了他的顶戴花翎!”
压力瞬间到了钱塘知县赵文辉头上。赵知县虽是两榜进士出身,为官清正,但闻听此事,也不禁头皮发麻。他即刻带领仵作、衙役赶赴现场。只见苏堤之上,三乘小轿孤零零停着,其中两乘轿内,婆子、丫鬟尸身尚在,皆是咽喉处一道利刃伤口,一刀毙命,干净利落。而田氏所乘之轿,帘栊破碎,内中空空如也,只剩一缕幽香。现场除了些许凌乱足迹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腥风之气,再无其他线索。这真是无头公案,凶手是人是妖都难以断定。
回到衙门,赵知县愁眉不展,将八位班头——赵大、王二、张三、李四、孙五、刘六、耿七、马八悉数传来,限期破案。班头们一听,个个面如土色。赵大硬着头皮回禀:“老爷明鉴!这要是寻常凶犯,哪怕他躲到天涯海角,小的们拼了命也给您锁回来。可……可这案子它邪性啊!人是被旋风刮走的,这旋风……它无形无影,叫小的们如何去拿?总不能抓一把风回来交差吧?”
赵知县又何尝不知此案蹊跷?但王胜仙那边催逼甚紧,他这顶乌纱帽已是岌岌可危。他焦躁地踱步:“本官不管它是妖是怪!王大人下了死令,破不了案,你我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!你们平日里机灵劲儿都哪去了?快给本官想个法子!”
赵大与王二交换了个眼色,小心翼翼地道:“老爷,要说这奇案、诡案,非是凡夫俗子所能破解。小的们听说,灵隐寺有位济公长老,乃是活佛降世,能知过去未来,神通广大。老爷若能请动他老人家出手,或许……或许能有转机。”
赵知县闻言,眼睛一亮:“哦?可是那位疯癫痴狂,却屡显神通的济颠僧?”
“正是此人!”
事不宜迟,赵知县立刻吩咐备轿,带着八位班头,一行人急匆匆赶往灵隐寺。到了寺门,一问知客僧,却得知济公并未在寺中。正巧,济公的弟子孙道全因从天台山归来,到灵隐寺寻师未遇,暂住寺内等候。闻听知县来访,孙道全出来相见。
赵知县见孙道全气宇不凡,知是道门高人,连忙施礼:“这位仙长,本官钱塘县令赵文辉,有紧急公务欲拜见圣僧,烦请仙长告知圣僧何在?”
孙道全还礼道:“贫道孙道全,家师济公确不在寺中,他老人家前往石杭县监修万缘桥去了。”
赵知县一听,心凉了半截:“石杭县?往返数百里,这一去一回,岂不误了大事?”
孙道全淡然一笑:“老爷不必忧心。若信得过贫道,贫道可代为传信,一日之内必返。”
赵知县将信将疑,但眼下别无他法,只得将王胜仙爱妾被旋风卷走、侍女被杀之事详细说了一遍,恳请孙道全务必请回济公。孙道全听罢,已知此事非同小可,点头应允:“老爷且回衙门等候,贫道去去便回。”
说罢,孙道全辞别知县,来到僻静处,口中念念有词,脚踏罡斗,施展遁术中的“趁脚风”,但觉身轻如燕,两耳生风,山川河流在脚下飞速倒退。果然不到两个时辰,便已抵达石杭县万缘桥工地。
只见济公正在桥头,斜倚着栏杆,一边晒着太阳,一边啃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鸡腿,看着工人们忙碌。孙道全上前行礼,说明来意。
济公听罢,抹了抹油嘴,嘿嘿一笑:“我当是什么大事,原来是那‘花花太岁’的孽债找上门了。和尚我这儿桥没修完,暂时走不开。不过,你既然来了,我就写封信,你带回去交给那赵知县,叫他依计行事,自然能拿住真凶。”
说着,济公从破僧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,又摸出一截炭笔,略一思索,便“唰唰唰”写了起来。写罢,折好递给孙道全。只见信皮上画着一个古怪的图案:一个绍兴酒坛子,坛口封泥上钉着七颗钉子,这便是济公独特的“花押”。
孙道全不敢耽搁,再次施展法术,驾起趁脚风,天色未晚便已返回钱塘县衙。赵知县见孙道全果真一日往返,惊为天人,连忙请入书房。
孙道全取出书信呈上。赵知县展开一看,先见那酒坛钉封的花押,心中称奇。再读信文,只见上面写道:
“字启钱塘县老爷知悉:贫僧乃世外之人,不理俗务。然念及苍生,特示八句,依此行事,凶顽可擒。余容面晤,书不尽言。”
下面便是那关键的八句偈语:
“此事搔头莫心焦,花花太岁岂肯饶?
若问杀人名和姓?八月十五月半超。
此事搔头莫心急,花花太岁岂肯休?
若问杀人何处住?巧妆改扮访白鱼。”
赵知县反复咀嚼这八句话,心中渐渐明朗:“‘花花太岁岂肯饶’、‘岂肯休’,分明指向此案与王胜仙有关联,或是其仇家所为?‘八月十五月半超’,似是凶手名号或特征?最要紧的是后两句,‘巧妆改扮访白鱼’,这是要我微服私访一个叫‘白鱼’的地方或人物啊!”
他抬头对孙道全道:“圣僧之意,本官已明白几分。看来需得本官亲自走一遭,去寻这‘白鱼’。今日天色已晚,明日一早,烦请仙长与诸位班头一同协助本官,暗访线索。”
孙道全点头应允。当夜,赵知县便在书房歇下,心中忐忑,反复思量那“白鱼”究竟是地名还是人名?
次日清晨,赵知县换上一身寻常富商打扮,只带了最信赖的老管家赵升一人,悄悄出了衙门。另一边,派赵大等八位班头,由孙道全带领,分头在城中打听与“白鱼”相关的消息。
赵知县与赵升主仆二人,出了钱塘门(良山门),看似随意漫步,实则目光如炬,留意着周遭一切可能与“白鱼”沾边的事物——店铺招牌、路人闲谈、地名碑刻……走了三四里路,时近中午,二人俱觉口渴腿酸。赵知县抬头四望,见北面有座青山,半山腰松柏掩映间,隐约露出一角红墙碧瓦,似是一座庙宇。
“赵升,你我到那山庙里讨杯茶吃,歇歇脚再走。”赵知县道。
主仆二人便顺着山间小径蜿蜒而上。越往上走,越觉松涛阵阵,环境清幽。到得近前,只见一座古刹坐落于苍松翠柏之中,庙前一座石牌楼,上书“同参造化”四个大字。牌楼后是正山门,朱漆大门紧闭,门上匾额字迹清晰——“敕建古迹白鱼寺”!
赵知县心中猛地一跳!“白鱼!”济公偈语中的“白鱼”竟真有其地,而且是座寺庙!他强压激动,细看周遭,见东角门外有一条被人踩出的小径,草木稀疏,显是常有人出入。
他定了定神,走到东角门前,轻叩门环。片刻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一位十七八岁的小沙弥探出头来。这小和尚生得眉清目秀,齿白唇红,虽穿着半旧僧衣,却透着一股伶俐劲儿。
“阿弥陀佛,”小沙弥合十问道,“二位施主有何贵干?”
赵知县忙还礼道:“小师父,我等是过路香客,欲进宝刹烧香礼佛,讨碗茶水解渴。”
小沙弥打量二人一番,见赵知县气度不凡,便道:“施主请进。”侧身让进二人,随即又将角门关上,落了闩。
小沙弥在前引路,穿过前院,来到大雄宝殿。赵知县上前焚香叩拜,心中却暗自观察,见殿内佛像金身有些斑驳,香火似乎并不十分旺盛。拜罢,小沙弥道:“施主请到客堂用茶。”
引着二人向西,穿过一道屏门,进入一座西跨院。但见院中北房五间,东西配房各三间,院内花木扶疏,甚是雅静。小沙弥打起西配房的门帘,请二人入内。屋内陈设简洁,八仙桌、太师椅,靠墙条桌上堆着些经卷。
落座后,小沙弥一边斟上粗茶,一边搭话:“施主贵姓?从何处来?”
赵知县呷了口茶,道:“敝姓赵,经商为业,从此地路过。小师父,宝刹香火可还兴旺?有几位法师住持?”
小沙弥笑道:“寺里有我师父和一位师叔,我们师兄弟四人,还有几个做杂役的。施主远来辛苦,稍坐片刻,贫僧去厨下看看有无斋点。”说罢,转身出去了。
小沙弥一走,老管家赵升便坐不住了。他借口透气,走到院中。只见这跨院异常整洁,北房正中是穿堂,通着后院。赵升踱步到北房穿堂,隐隐闻到东里间飘出一股异香。他好奇地掀开门帘一角,探头望去——这一看,不由得愣住了!
屋内哪里像和尚禅房?分明是女子闺阁!靠窗一张梳妆台,台上摆着明亮的铜镜、胭脂水粉、梳头油瓶,琳琅满目;靠里一张雕花大床,挂着锦缎帐幔,床边还搭着几件颜色鲜艳的衣裙!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。
赵升心下大惊:“这和尚庙里,怎会有这等布置?莫非……”他正自惊疑,忽听身后一声轻喝:“施主!你怎么在此乱闯?”
回头一看,正是那小沙弥端着一盘素点心回来了,脸上带着几分不悦。
赵升指着屋内,质问道:“小师父,这……这屋里怎是这般光景?出家人清静之地,为何有女子所用之物?”
小沙弥脸色微变,随即强作镇定道:“阿弥陀佛!施主莫要大惊小怪。我师父……他老人家最爱闻这梳头油的香气,说是能静心凝神,故此备下些,时常闻一闻。再者,本寺常有官家女眷来进香,有时需在此暂歇,备下这些也是方便之用。施主还是请回客堂用茶吧,莫要冲撞了。”
赵升哪里肯信?这借口未免太过牵强。两人正在争执,忽听后院传来一声沉喝:“何人在此喧哗?”
声音洪钟,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。只见从穿堂后转出一位身材极其魁梧的大和尚。这和尚身高几近九尺,膀大腰圆,一颗头颅硕大无比,脖颈短粗,披散着头发,戴着一道金光闪闪的束发箍。面皮紫膛,满脸横肉,一双扫帚眉,两只铜铃眼,开合之间精光四射。身穿蓝绸僧衣,白袜云鞋,手执一柄萤刷,不似僧人,倒更像山大王!
小沙弥忙上前道:“师父,是这位香客的管家,误入了东厢房……”
那大和尚目光如电,扫过赵升,又望向闻声从西配房出来的赵知县,突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大笑:“哈哈哈哈哈!我道是谁敢来窥探!原来是县太爷赵文辉大驾光临!洒家算计着你这两日也该来了!可是为了那王胜仙家的小娘子被风刮走之事?”
赵知县一听,魂飞魄散!自己微服私访,竟被对方一眼识破身份,而且直接道破来意!这凶僧是何来历?他强自镇定,问道:“大师……认得本官?”
凶僧又是一阵狂笑,声震屋瓦:“认得!如何不认得!你也不必再装模作样查访了!洒家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!那王胜仙的宠妾,正是洒家施展神通,一阵风摄来的!那两个婆子丫鬟,也是洒家顺手打发了的!你这狗官,今日既然自己送上门来,就休想再踏出这白鱼寺半步!”
赵知县与赵升闻言,面如死灰,心知今日已入龙潭虎穴,生死难料!这凶僧究竟是何方神圣?他掳走田氏意欲何为?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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