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奈一言不发，他站起身，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。
窗外，夕阳正缓缓落下，将天空染成一片浓郁的橘红色。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。
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无遗策，却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和无耻。
李哲在餐厅里说的话，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。
“创业九死一生。”
“你那个小团队，能陪你烧多久的钱？”
难道，他真的错了吗？
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齐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。
托盘上，是几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，浓郁的香气瞬间冲淡了室内的压抑。
“先吃饭。”她把汤碗一一放到每个人面前。
猴子酒和愚公看着面前的汤，谁都没有动筷子的心情。
“弟妹，我们……”愚公刚想说什么，就被齐萱打断了。
“我知道。”
她走到肖奈身边，将其中一碗汤塞到他手里。
“喝掉。”
她的语气不容置喙。
肖奈沉默地接过汤碗，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。
齐萱没有看那些令人烦躁的新闻，也没有去分析什么商业策略。她只是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，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，她一个都看不懂的字符。
她看了一会儿，忽然开口问：“这个‘盘古’，是你们从零开始，一个一个字符敲出来的吗？”
“是。”肖奈回答，声音沙哑。
“那个‘奇美拉’呢？”
“他们走了捷径，只模仿了表面的功能，底层架构一塌糊涂，为了赶工期，牺牲了稳定性和未来的扩展性。”肖奈几乎是凭着本能，解释着技术的差异。
“哦。”齐萱点点头，似乎明白了。
她拿起一支记号笔，在白板上画了两个圆。一个画得很标准，另一个歪歪扭扭。
她指着那个标准的圆：“这是我们家厨房做的狮子头，选最好的五花肉，手工细切粗斩，配上马蹄和高汤，文火慢炖三个时辰。”
然后，她又指着那个歪扭的圆。
“这是外面快餐店的肉丸，用不知道什么肉搅成的肉糜，加满淀粉和添加剂，油锅里炸几分钟就出锅。”
她放下笔，转身看着屋里的人。
“它们看起来，可能都是圆的，都能填饱肚子。”
“但味道，一样吗？”
“一个是菜，另一个，只能叫食物垃圾。”
她的话简单粗暴，却像一道闪电，劈开了众人心头的迷雾。
是啊。
他们做的是一道传世名菜，而风腾只是用劣质材料仿制了一个形似的快餐。
就算快餐抢先上了桌，难道就能改变名菜的价值吗？
猴子酒和愚公的眼睛里，重新燃起了光。
齐萱说完，又走回肖奈身边，拿过他已经喝光的汤碗。
“走捷径的人，通常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走那条更远、更难的路。”
她看着肖奈，一字一句，无比清晰。
“我们有。”
夜深了。
团队的人都已回去休息，临走时，每个人都带走了一份齐萱打包的夜宵，和一份重新燃起的斗志。
办公室里只剩下肖奈和齐萱。
肖奈还站在窗前，没有动。
他知道齐萱的话鼓舞了团队，但他更清楚，现实的困境并没有丝毫改变。资本市场是冷酷的，他们只看结果，只看谁先抢占市场。
风腾的发布会，几乎已经堵死了他们所有的路。
一只柔软的手，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。
齐萱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，没有说话。
良久，肖奈才低声开口，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“也许李哲说得对，我太天真了。”
他建立致一，是为了自由，为了和兄弟们一起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。
可现在，他却可能把所有人都带进一个死胡同。
这份压力，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没关系。”
齐萱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她从他身后绕到他面前，仰起脸。
“就算这个公司没了，就算钱都烧光了，都没关系。”
她伸出手，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。
“从头再来就是了。”
“只要我们在一起，就没有过不去的坎。”
肖奈的身体僵住了。
他想过无数种可能，想过如何反击，如何破局，却唯独没有想过“失败”这个选项。
更没有想过，在他最接近失败的边缘时，会听到这样一句话。
她不在乎那个他想为她建立的帝国，不在乎那些宏伟的蓝图和未来的荣耀。
她只在乎他。
这个认知，比任何商业上的胜利，都更能撼动他的心。
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，用力抱紧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这个世界很大，未来的挑战还有很多。
但只要她在他身边，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她，他就拥有了战胜一切的勇气。
他松开她，低头，深深地吻了下去。
这个吻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珍重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他才放开她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
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，但平静之下，是更加坚定的决心。
“他们只是做了个快餐。”
“那我们就做一场满汉全席。”
肖奈转身，回到自己的电脑前。
他删除了屏幕上那个复杂而仓促的上线计划。
然后，他新建了一个文件夹。
在命名框里，他敲下了两个字——
昆仑。
“昆仑”计划启动后，致一科技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平衡。高强度的代码迭代和争分夺秒的开发进度并行，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外卖油脂的混合气味。但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，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人心定了。
齐萱的那碗排骨汤，和那番“狮子头”与“快餐肉丸”的理论，成了整个团队的定心丸。
此刻，她正待在属于自己的那片“领地”里。巨大的开放式厨房里，她正专心致志地给一块雪花牛肉做着按摩。这块肉是愚公昨天半夜从海外空运渠道抢回来的，纹理漂亮，油脂分布均匀。
肖奈就站在不远处，靠着中岛台。他没有打扰她，只是安静地看着。
她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，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筷子挽在脑后，几缕碎发垂在脸侧。她对待食材的专注，那种认真又享受的神情，让整个充满代码和数据的冰冷空间，都变得柔软起来。
“昆仑”是一场豪赌，赌上了他所有的骄傲和团队的未来。他要做的，是一场真正的满汉全席，彻底碾压风腾那份粗制滥造的快餐。
可他忽然觉得，事业上的满汉全席，似乎还不够。
他的人生，也需要一场独一无二的，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盛宴。
而眼前这个正在给牛肉做按摩的女孩，就是这场盛宴的唯一主菜。
这个念头一旦生根，便疯狂地滋长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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