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水城的天空,似乎永远蒙着一层难以消散的阴霾,那是权力更迭、血腥清洗后留下的无形印记。杨灼烈行走在刚刚恢复些许生气的街道上,身旁跟着百无聊赖、时不时踢开脚下碎石的关安。他们刚刚处理完一桩看似意外,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件——针对李成贵的刺杀。
“我是真没想到,”杨灼烈开口,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,“这世上最奇葩的事情,莫过于再混蛋、再昏聩的人,居然也真有死心塌地的追随者。王?那个亡国之君,竟能养出如此忠义的死士。”
那名刺客,确实堪称决绝。自行毁容,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,彻底毁去了原本的容貌。为了改变声音,他更是狠心吞下火炭,灼毁了喉咙,使得发声如同破锣,嘶哑难辨。他就这样,每日装扮成肮脏卑微的乞丐,潜伏在李成贵府邸必经的一座石桥下,忍受着风吹日晒和旁人的唾弃,只为了那渺茫的、一击必杀的机会。
“那家伙倒也知趣,”杨灼烈继续说道,嘴角噙着一丝冷嘲,“没来找我这总督的麻烦,目标明确,直指李成贵那条老狗。” 他对此并不意外。自从他踏入这片土地,住进这总督府的那一刻起,一种无形的规则就已经生效。他若在这汉水城内出事,无论凶手是谁,动机为何,整座城的人,无论贵族平民,都要为他陪葬!这是从1000年前流传下来的、对待征服者主帅最残酷也最有效的保护措施,用无数鲜血写就的铁律。只要这座城的人没有集体疯癫,只要还有一丝理智尚存,就绝不敢动他杨灼烈,或者他麾下如同关安这样的核心大将。那代价,无人承受得起。
“那天也是李成贵命不该绝,”关安瓮声瓮气地接话,语气中带着点对刺客运气的惋惜,“那老狐狸,对自己卖主求荣的人品看来很有‘自知之明’,怕死得很!出个门,竟然弄了三顶一模一样的轿子,连抬轿的轿夫都不知道真正的主子坐在哪一顶里。那刺客也是倒了血霉,拼死一击,搏命冲出来,精准地刺穿了一顶轿子,结果……宰了个替死鬼。”
根据事后汇报,那刺客行动果决,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他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,从桥洞阴影中暴起,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,目标明确地扑向中间那顶在他看来最可能是李成贵本尊的轿子。淬毒的匕首轻易刺穿轿帘,直没入内。然而,轿中传来的短促惨叫,并非李成贵那故作威严的嗓音。
一击失手,暴露行藏,周围护卫已然反应过来。那刺客心知再无机会,他甚至没有试图突围或者辩解,毫不犹豫地,反手就将那柄刚刚夺去一条性命的匕首,狠狠捅穿了自己的喉咙!动作干脆利落,没有半分犹豫,仿佛早已排练过无数次。鲜血喷溅,他瞪着充满仇恨与不甘的双眼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至死,未发一言。那种为主复仇、不惜一切、乃至从容赴死的决绝,令当时在场的许多护卫都为之动容。
“真是个忠义之士,可惜,跟错了主子,也运气不好。”杨灼烈轻轻叹了口气,不知是惋惜那刺客的忠勇,还是嘲讽王?的不配。他早已想好,如果李成贵真的被刺杀了,后续该如何处理。出来混,没有四五套备用方案,怎么在波谲云诡的权力场中行走?他甚至想过,如果李成贵一家子都死绝了,该扶持谁?他甚至有个恶趣味的备用计划——随便从街上找个小乞丐,对外宣称是李成贵流落在外的私生子,直接推上那“百新王”的宝座。反正,那个王位,在他看来就是个“三煞位”,凝聚着亡国的怨气、背叛的诅咒和无尽的麻烦,他是绝对不会蠢到自己坐上去的。真要那么干了,他那位皇帝舅舅怕是当场就能跟他翻脸,毫不犹豫地收拾他。
“那老狐狸果然是诡计多端,”杨灼烈摇摇头,仿佛在点评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,“出个门还得坐三座轿子。不过那个替身,死得倒是挺惨。”
关安闻言,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鄙夷和无奈的神情:“可不是嘛!听说李成贵给的抚恤,少得可怜,简直侮辱人。就直接丢了两袋糙米给那替身的家人,然后就不管了,任由他们自生自灭。”
“两袋大米?!”杨灼烈猛地停下脚步,一脸震惊地看向关安,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,“就……就两袋大米?!一条人命,替他挡了刀,就这么打发了?”
关安摊了摊手,也是一脸无语:“我也没想到,这年头,还真有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,抠门到这种境界。后来打听了一下,那个当替身的,是个‘贱民’。”
“贱民?”杨灼烈眉头紧锁,这个词对他而言,有些遥远和陌生。在中州,虽然也有等级,但至少在明面上,经过历代改革,尤其是圣人所倡导的“权责相等”理念影响下,那种世代相传、永无出头之日的极端贱民阶级,早已被法律废除。
“嗯,”关安解释道,语气中也带着几分不可思议,“就是那些前朝犯罪被贬为贱籍的官员后代,或者是一些家族内部,按照他们那狗屁‘庶孽法’,被打入另册,永世不得翻身的分支。身份低贱到泥土里,几乎都不能被当人看了。我也没想到,这百利国……哦,现在是百新国了,居然还保留着这种陋习,还有这么大一批这样的民众。”
杨灼烈沉默了。他出身顶级贵族,自幼接触的都是权力、谋略、修行,虽然知道世间有贫富差距,有地位高低,但这种制度化、世代传承的、将一部分人彻底打入非人境地的“贱民”制度,还是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和强烈的震惊。这与他从小接受的教育,哪怕是杨家内部相对严格的等级观念,也有着本质的区别。
他忽然伸出手,搂住关安宽厚的肩膀,脸上露出一种半是认真、半是遐想的表情:“关安,你说……如果咱们在这百新国,搞一场轰轰烈烈的‘平等运动’,解放这些贱民,给他们土地,给他们身份,让他们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……咱们能不能名垂青史?”
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,仿佛看到了史书上对他大书特书的场景:“我也不求能达到圣人先贤那种‘为万世开太平’的高度,至少,后世提起我杨灼烈的时候,除了‘靖边侯’、‘疾驰将军’这些名头,还能加上一句——他还是个解放了贱民阶级的政治家!这听起来,是不是比单纯的征服者、刽子手,要顺耳多了?”
关安被这突如其来的“伟大理想”弄得愣了一下。他挠了挠他那钢针般的短发,认真地思考了片刻,然后看着杨灼烈,非常实在地回答:“可能……是可能。但是灼烈,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我们真这么干了,李成贵现在的处境,立马就会变成我们的处境。”
他指了指刚才谈论的那座石桥方向,语气带着一种黑色幽默:“到那时候,想杀我们的,可就不仅仅是王?的余孽了。那些靠着贱民制度作威作福、享受特权的本地贵族、官僚,甚至包括那些刚刚被我们打压下去、却依然掌握着不少资源的旧势力,全都会恨不得食肉寝皮。咱们以后出门,恐怕就不是三顶轿子了……”
关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,五指张开,在杨灼烈眼前晃了晃,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至少得准备五顶!就这,我还觉得不太安全呢!”
杨灼烈看着关安那副认真分析“保命方案”的憨直模样,先是一怔,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。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,驱散了些许阴霾,却也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。
关安的话,像一盆冷水,浇醒了他那瞬间燃起的、有些不切实际的“青史梦”。理想很丰满,现实却很骨感。打破旧有的、根深蒂固的利益结构,所要面对的反扑和风险,是他现在这个“征服者”和“管理者”身份都难以承受的。名垂青史或许诱人,但前提是,得有命活着看到那一天。
他收敛了笑容,拍了拍关安的肩膀,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。但那“贱民”二字,以及那刺客决绝的身影、替身廉价的生命,却如同两根刺,悄然扎进了他的心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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