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来请教,他自然要摆出姿态。
何况,上山打猎,搭弓射箭他在行。
这种勾心斗角、应对官面上的威胁,他还真有些手足无措。
沈朗淡淡开口:“其实,徭役之事不难。”
“永年县苦寒路远,依照律法,徭役可以用钱粮抵,你现在名声在外,县尉也不敢强行让你去服役。”
这么一说,江尘才放心下来。
只不过要钱粮,那就简单多了。
“但你举义勇的事,最终肯定会落在他手上,少不了麻烦。”
沈朗继续说道:“而且,他要是真想对付你,也不需要找什么实证,只要说你某一桩案子有嫌疑,不断找你问话,就可以让你什么事都做不了。”
江尘想想,动不动要去县衙走一遭,说定还得进牢狱问话,也顿时觉得一阵头疼。
“那该怎么办?”
沈朗话锋一转:“你可知县衙中几位主官?”
“县尉和县丞?”
沈朗给的书里,江尘倒是看到过相关记载。
“是了。” 沈朗微微颔首,“我大周官制,多求制衡。”
“县尉和县丞,一人主武,一人主文,看似各司其职,实则相互争权,天生不合。”
江尘也明白过来,这是让他借县丞的力,挡住县尉的刁难。
“可我也从没见过县丞啊......”
就算他们两者争权,县丞也未替他说话吧。
沈朗回头对沈砚秋开口:“砚秋,去熬一壶茶来。”
沈砚秋颔首,应声离开堂厅。
等沈砚秋走后,沈朗才开口:“说对策之前,我有一话问你。”
“伯父请说。”
“你不想扬名,也不想为官。难道真心想一辈子当个猎户?”
江尘的态度,沈朗早已看在眼里。
心思沉稳过度,完全不像年轻人。
可谈吐见识,又不像胸无沟壑。
今日直接问出来,却是想看看江尘到底是什么态度。
江尘没料到沈朗会问得这么直白,不由思索起来该怎么回答。
见江尘没有开口,沈朗又继续说:“我有两计,指向不同的路。”
“要是你只求安稳,是一种做法。”
“要是你心中还有别的抱负,那就是另一种做法。”
江尘沉吟许久,终于开口:“我本来就是山野的小民,有一家人要顾,又有了砚秋,现在年景不好,最大的目标,当然是全家过上不愁吃喝的好日子。”
沈朗的眼神不由黯淡,这和上次的答案没什么区别。
看来面前少年,真的是有能力却胸无大志。
志大才疏是错,可有才无志,始终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,又能有什么成就呢。
正要开口,江尘却继续说道。
“可今天我回村,见村中的孩子饿得站都站不稳,又有了别的想法。”
“我现在能力有限,自然先顾着家人。”
“可要是有机会也有能力,也愿意改变一下周围人的现状。”
“就像我在戏楼听得那句: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,我想做的应该是这种人。”
沈朗本已黯淡下去的眼神,渐渐重新亮起。
“好!好一句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!哪部戏里的?”
“额......我站在戏楼外边随便听的,不知道是哪部戏。”
沈朗本来沉寂的心再次活泛,也不追究。
“不管如何,你这志向,比那些张口闭口天下苍生的人强多了!”说完,沈朗又有些脸红。
好像之前他就是这种人,还不如江尘脚踏实地呢。
“伯父,那现在可以说眼下该怎么办了吧?” 江尘再次发问。
沈朗嘴角带笑,若是有了羽扇,肯定已经扇起来。
“你要是求安稳,就在县尉对付你之前,主动投靠。给县尉送上‘举贤’的功劳,你成了他‘自己人’,应该能安稳度过。”
江尘摇头。
人已经得罪狠了,再回头投靠,那不是自取其辱吗。
而且陈泽心眼小,他二叔为了名声不再对付自己。陈泽还不知道怎么折辱自己呢。
沈朗早料到他会拒绝,便继续说:“第二个办法:献功,求官。”
江尘依旧皱眉。
那不还是要落在县尉手下,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啊。
沈朗看穿了他的心思,解释道,“你求武官,县尉肯定会打压。但‘求其上者得其中,求其中者得其下’。”
“你费些力气争取,他打压,最后说不定能落得里正的位置。”
江尘眼前一亮。
这是让县尉觉得自己养出这么大的名声,最后只能当里正,继而放弃继续针对?
可转念一想。
陈泽的二叔,能这么大度吗?
有机会,不会将他按死?
他都懂斩草除根的道理,县尉没理由不懂。
“所以,就要用到县丞了。” 沈朗说,“举义勇是归县尉管,但向上呈递文书的事,归县丞负责。”
“我会写一份举贤的文书,送到县丞案头。”
“就算他不会大力保你,但为了‘不使野有遗贤’的名声,让你当个里正还是可能的。”
江尘听完,不由一阵头疼。
贾凡当里正那么轻松,只要村中员外一句话就行。
怎么到自己这,还要在县尉和县丞之间小心周旋?
若不是沈朗点透,他肯定想不到这么复杂,只能兵来将挡、水来土掩。
但事情已经发生,他也不能退了。
只能继续发问:“那现在该怎么做?”
“继续养名。县中有聚乐楼就够了,虽然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,但聚乐楼本身就不简单,愿意站在你这边,是件好事。”
“此外,还要在村中养名,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,你拿出些粮食接济村中百姓,应该就不够了。”
江尘略微思索,摇了摇头。
沈朗皱眉:“也不是让你散尽家财,只需些许就够了。”
他不信刚说出‘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’的人,还舍不得一些粟米?
“直接送,不太好。” 江尘开口。
白送的话,送谁不送谁?
谁家余粮都不多,得了的肯定感恩戴德,没用的说不定还怨恨上了。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 沈朗追问。
“明日........再说吧。” 江尘却并未说出想法。
见江尘心有成计,这事也不是很急,沈朗就没有追问。
转而开口:“那现在,就剩下解决最大的绊脚石了。”
“陈丰田一家两代都是里正,要是你不争,第三代就该是他儿子了,算下来,他们在三山村的根基比你深得多。”
“你养名求官,陈丰田肯定不敢让你成功,说不定正在谋划对付你呢。”
江尘沉吟片刻,开口:“我有了一些谋划,但现在还不好说。”
沈朗皱眉:“又不能说?你不信我?”
江尘和沈朗交谈时,陈丰田正骂骂咧咧地去开门:“真是赚了点钱就不知道怎么花了!还买骡车?显着他了!”
他自然听说了江尘买骡车的事,只觉得江尘已经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。
本来这些天江尘名声越来越响就心烦,现在更是莫名来气。
等把门拉开,一个魁梧人影从屋外走进来。
陈丰田立马开口:“大郎,怎么样?”
“进去说。” 陈玉坤表情明显不快。
进屋后连灌了三口热水才开口,“江尘,想举义勇。”
“举义勇?什么是举义勇?” 陈丰田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“就是靠举义勇博得名声,要是名声大的话,之后官府会察举他做官。”
“做官!” 陈丰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,“不成!这绝对不成!他要是做了官,我们家还怎么活?”
一旁的陈玉堂也忍不住插话:“做官哪有这么容易?”
他读过两年书,也想做官来着,后来感觉不是那块料,还是回来等着当里正了。
陈玉坤冷笑开口:“他为了扬名,请人写了戏本,戏里写着:江二郎为义兄报仇,为百姓除狼灾,独自上山,与狼王厮杀三日三夜,最终带着狼王尸体回来!”
“他现在的名声可大得很,永年县城里,没几个人不知道江二郎,照这个趋势,要不了多久官府就会来问了。”
“啊?” 陈玉堂不由得张大嘴巴,当即怒骂:“谁说的,他明明就出去了一夜!”
“还有张三坡,本来就是他杀的,还说为兄报仇,这也太假了!”
他接着对陈玉坤说,“哥,我们去城里揭穿他,要是他真当了官,那不是想怎么报复我们都行。”
“揭穿?怎么揭穿?” 陈玉坤反问,“你去揭穿,人家会说那本就是戏本,有些夸张也正常。”
“再说戏是在聚乐楼唱的,多少人都看过,你去哪揭穿?难道也开一间聚乐楼,专门唱反戏?”
陈丰田打断两个儿子的争吵,再问陈玉坤:“那现在该怎么办?”
“还能怎么办?跟之前一样,在山里除掉江尘。”
“之后爹再给他家摊派徭役,不管是出钱还是出人,都能拖垮他们。”
没了江尘,江家还不是没了牙的老虎。
“只不过现在江尘名声太过,之前找的人都有些怯了,还得再耽搁几天。”
“正好他现在声望正盛,必须找绝对可信的人才稳妥。”
陈丰田微微点头:“对,一切以稳重为上,千万不能露马脚。”
杀人的事一旦败露,可是掉脑袋的罪过。
若不是张三坡死在江尘手里,他也不会同意让儿子用这么酷烈的手段。
只是江尘先杀张三坡,又杀狼王。
他作为幕后主使,现在睡觉都不安稳,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除掉这个隐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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