斩尘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，经历的大多是训练和杀戮，对于挑选侍君这件事，他感到十分困惑，于是直接问道：“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新人呢？直接买几个乐师不就行了吗？”
萧烬玦思考片刻后，还是决定向斩尘解释其中的缘由：“在芊芊身边侍奉的人，我不仅需要他们对我忠心耿耿，还需要他们具备一定的眼界和软肋。世家公子的母家就是他们的软肋，这样一来，他们就会有所顾忌，不敢轻易背叛。此外，我也在考虑可否不给他们喝下绝嗣汤。如果有人有幸能够让妻主为他生下一儿半女，就会将他的身份提升为侧君。如此一来，他们便会有了希望，自然会更加尽心尽力地对待妻主。”
斩尘听后，微微皱眉，思索着萧烬玦这番话的利弊。“主君，此计虽妙，但世家公子们背后的家族势力错综复杂，若他们真的成为侧君，日后难免会凭借子嗣生出诸多事端。”
萧烬玦目光坚定，沉声道：“我自然知晓其中风险，可若只是一味打压，恐让他们心生怨恨，反倒不利于芊芊。如今之计，只能是恩威并施。我会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，若有不轨之心，绝不姑息。”
斩尘拱了拱手，“主君深谋远虑，是斩尘考虑不周了。只是不知妻主对此事看法如何？”
萧烬玦叹了口气，“芊芊不同，恐难以接受，此事我暂时不会告知于她。待时机成熟，再慢慢与她说明。”说罢，他望向远方，似在谋划着更长远的事。
温知衍正思忖着事，忽然想起作坊投产的要紧事，当即起身拱手道：“主君，这三个月来，那几间作坊已陆续投入生产。恳请主君与斩尘侧君得空时，去各自分管的作坊瞧瞧——若是我先前的安排有不妥帖之处，也好及时整改。”
斩尘闻言，亦起身对温知衍敛衽一礼，语气诚恳：“有劳温侧君费心了。”
萧烬玦也颔首，眸中带着几分赞许：“这阵子辛苦温侧君了，打理得很是妥当。”
温知衍略一迟疑，又道：“只是妻主临盆在即，咱们断不能全出门去。依我看，不如每日留一人在府中陪着妻主，其余人再去忙各自的事，这样既不耽误事，也能让妻主安心。”
萧烬玦听罢点头：“所言极是。芊芊给的方子实在太多，咱们断不能辜负。”说罢抬眼看向江少白，“江侧君，妻主给你的是什么方子？”
江少白闻言挠了挠头，脸上带着几分赧然：“是个叫‘水泥’的方子，我瞧着上面的配比和法子，一时还没弄明白。这几日忙着妻主的事，也没来得及找左右护法细细商量。”
萧烬玦听罢，“你先按照方子的要求去建作坊，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回来找我。至于看不懂的地方，等芊芊身子休养好可以找她帮忙。”
说完就转身往书房走去，不多时从暗格里取来两个红封，回到厅中便道：“你们手头若还有富余人力，这里还有两个方子——一个是烧红砖的，一个是烧瓷器、陶器的。瓷器日后优先供给温侧君的作坊，陶器优先供给斩尘侧君的，红砖日后则正好配着江侧君的水泥用。”
三人听罢都轻轻摇了头，竟是异口同声道：“眼下手里的人手实在周转不开，这三个方子怕是接不下。”
萧烬玦先是一怔，随即失笑：“这话若是传到外面去，怕是要被人骂奢侈了。别家府里得一个方子便能传家几百年，为了争方子能闹得鸡飞狗跳，咱们倒好，方子多了竟成了愁事。”
萧烬玦眉峰微挑，忽然偏过头看向斩尘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：“说起来，你的缥缈阁不是一向藏龙卧虎，人手最是充裕么？”
斩尘闻言缓缓摇头，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腰间玉佩，眸中掠过一丝无奈：“阁里那些老人是个麻烦。当年跟着我走江湖时野惯了，如今要他们放下刀兵、洗手作羹汤，个个都梗着脖子不肯‘从良’。
再者说，我那酒作坊才搭起半边架子，窖池还没晾干；前阵子刚拉起的镖局也只是个空壳子，镖师要调教，路线要勘定；就连府里的巡逻值守，都得时时盯着才放心。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人手来。”
萧烬玦听罢沉默片刻，抬手揉了揉眉心，一声轻叹漫出唇角：“罢了，先不想这些。我明日便让人去城郊勘地，作坊的地基得先打起来。”
他转头看向温知衍，目光沉沉带着信赖，“温侧君早年在商海里摸爬滚打，识人辨物的本事府里无人能及。往后不管是府里添人，还是作坊招工、买仆役，都交由你亲自掌眼。这几年咱们先沉下心来休养生息，把根基扎稳了——我总得为咱家长女铺平前路，将来要捧到她面前的，必须是个干干净净、安稳富足的江山。”
话音未落，江少白猛地抬起头，下颌线绷得紧紧的，眼中像是燃着两簇火苗。
他猛地攥紧拳头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声音里裹着未散的寒意，却透着掷地有声的坚定：“主君，少白虽不擅谋算，一身武功却还拿得出手！愿随主君左右，助您完成大业！”说到最后几个字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，语气陡然添了几分凛冽的恨意，“尤其是南疆……那片埋葬了我父亲一生的土地，将来我定要亲手取它半壁，为枉死的父亲讨回公道！”
话落时，他放在膝头的手仍在微微颤抖，袖口下隐约露出一道陈年刀疤，在烛火下泛着浅淡的白。
萧烬玦目光陡然沉了沉，落在江少白泛着戾气的脸上，语气不高不低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：“江侧君，复仇之心我懂。但你要记着，仇要报，得等你羽翼足够丰满，能护住自己，也护得住身后的人再动手。”
他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两下，声音里添了层警示，“可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——你是芊芊的夫君，是这府里的一份子。但凡动了南疆的人，牵一发而动全身，你得想清楚，这后果能不能让妻主和你未来的孩子担着？”
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，江少白猛地一震，脸上的戾气瞬间褪去大半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发白的窘迫。
他慌忙低下头，声音都有些发紧：“是……是少白孟浪了。”喉结滚了滚，他抬眼时眸中已清明了许多，“主君教训的是，少白记着了。为了妻主，为了府里，我会好好活着，绝不再一时冲动，把半分麻烦带回府里来。”
旁边的斩尘却听不下去了，眉峰一蹙便开口驳道：“江侧君这是什么话？主君是怕你行事莽撞伤了自己，或是被人抓到把柄牵连妻主，哪里是嫌你麻烦了？”
他转头扫了眼萧烬玦，又看向江少白，语气缓和了些，“论起身后的牵扯，咱们三个谁也别笑话谁。我那缥缈阁里藏着的旧事，主君肩上扛着的江山担子，哪一样是干净利落的？也就温侧君早年走的是正经营生，没沾这些刀光剑影的腌臜事。”
说着他往温知衍那边瞥了眼，见对方正温和地看着他们，便又笑道：“咱们既是同府的人，便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。真要有事，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谁单打独斗不成？憋着话不说才容易生嫌隙，有什么想法摊开来讲，反倒敞亮。”
这场推心置腹的谈话后，四人之间的氛围愈发融洽默契。话锋一转，便说起了每日留府陪伴林芊芊的安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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