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的阳光透过窗帘,显得格外普通。仁把外套披在肩上,手心的绷带已经被血浸出一圈暗红。背脊一动就钝痛,他仍出了门。
图书馆的空调开得有点冷。门口的感应门发出轻响,消毒水与旧纸的味道混在一起。前台的管理员抬眼看他一眼——他衣料单薄、步子发虚、手上包着临时缠就的绷带——那目光停了半秒,又很职业地移开。
仁没有开口。他走向目录检索的电脑,坐下,指尖在键盘上停了一瞬,想起以前玲华常常提到的书籍,随即敲下:「阴阳道 \/ 阴阳术」。又敲下:「苇原中国」。
屏幕上跳出长长的书单。他顺着编号去找书:厚重的『阴阳道通论』『神只志』『古事记校注』『日本书纪』『神话与国土生成传说』,还有一本民俗研究者写的『苇原中国考』。他一摞一摞抱在怀里,背上骨头像被棍子顶着,疼得他不得不换只手。
坐到阅览桌前时,灯光把纸页照得发白。仁抽出便签、笔。指尖握笔时一阵刺痛,他换成左手,写字歪歪扭扭。
第一页翻开,脚注密密麻麻地挤在下沿。他忍不住想起东京那会儿,玲华坐在他旁边,指尖拖着笔,嘴角带笑:“脚注才是你要看的地方,正文都是废话。”说着她就把书折到最里,叫他“把眼睛放聪明一点”。
他吸了口气,把视线压到脚注上。
——「苇原中国:高天原与黄泉之间之中洲,人神交错之场。」
——「天孙降临之舞台,亦为诸神『造国』与『试验』之所。」
——「后世传说中,渐成‘人之国土’的代称,然其原义多见混用。」
「人神交错之场。」「试验之所。」
仁在便签上写下两行:苇原中国 = 中间世界。
他抬眼,盯着纸面。脑子里一点一点拼回那夜在黑曜她说过的话:「世原是被高天原造出来的。」「天津神们想看看他们能做出怎样的完美不朽者。」
不是巧合。不是传说里的「比喻」。是刻意建造的场所。
是实验场。
笔尖顿了顿,他又写:= 世原?
仁按住胸口,让呼吸慢下来。他翻到下一本,把「高天原」的条目对照过去,又把黄泉的段落扫了一遍——上方、下方、夹在中间的「国」,传说里的通路、祭仪、禁忌、被掩去的仪式。他越看越冷静,越冷静心里越发紧。
如果世原对应苇原中国,那么——
为什么玲华这样的异津神没有直接出现在世原,而是从曾经生活在东京?
他把这句写下来,又划掉。纸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笔痕。他盯着那道痕,难道玲华她本不是异津神,而是在世原被误认成了异津神的其他高天原的造物或者神只?
思路在这里断掉了,还有太多东西他不理解。他又把『苇原中国考』和几本『阴阳道通论』摊开在面前,指尖在页缘缓慢挪动。条目里反复出现同样的词:结界、门、媒介、血、时序。
他想起昨夜的日期——只过去了一天。可在世原,他经历了太多。时间被拉长,又被突然折回。不是错觉。是「改写」。
他盯着那行小字:以血为媒,以器为核。呼吸一点点稳下来。答案几乎是自己说出来的——「天界休化」不只是开门的钥匙。它操纵的是边界本身:空间的缝,也包括时间的缝。
他在便签上写下四个字:改写时序。昨夜她用他的血开门;若同样的门能被推迟、提前、重写呢?他忽然明白,自己迟早要用它回去,而且不只是回去——而且理论上可以用天界休化操纵时间。
当想到天界休化的时候,心口一紧。另一个念头接着浮起——那些反复缠着他的噩梦。
他总是梦见她。梦里,玲华背对他,走在一片冷黑的边界线上,前面有个未知神明的背影在引路。衣纹很古,像在古祭上见过的样式,步伐缓慢,却让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。风是冷的,像从黄泉里吹来。
她在跟随谁?
他把可能性一一划掉。若是「天照」,那是太阳与秩序的光,他不可能从那背影里感到这种死亡的味道;若是「月读」或「素戋呜」,也不对——梦里的她追随的是女性,而且那种腐静与归墟感只会属于一个名字。
伊邪那美。
他把这三个字写在页边,盯了很久。喉结上下动了动。如果玲华在追随死亡与毁灭的女神「伊邪那美」,那她所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神谕,而是死亡这个概念本身的源头。这也解释了梦里那种像被海潮拉扯的感觉——不是召唤,是归还。
仁把笔按在纸上,写下最后一行:
『这条路并未写死。打破它,否则它会粉碎世界。』
这是在梦里,他听到的声音。
他继续翻到书尾的参考书目。多数是学术论文,冷冰冰的。
「祸神」他的视线在一列字上停住,又稳住,移开。他没有继续往下读。他知道那一块内容会很黑暗,但也许很重要,他需要换个地方、换口气。
桌上一摞书已经被他做满了便签。管理员经过,脚步轻得像在雪地里走。仁抬眼对她点点头,又把书按顺序整齐码好,抱在怀里。
背上的疼提醒他别逞强。他仍然站起来,稳住身子,缓缓往外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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