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女八重伫立在幻丝殿外缘。这里是梦喰的都城——幻葬乡,一座宛如活物的幻境之城。脚下的地面是覆着厚重的黑色膜层,间或渗出黏腻的液体,散发出潮湿的腥气
四周隆起的壁垒宛如巨大骨骼与蛛壳交错生长,其间嵌着半透明的卵囊,幽光在内部流转,似乎随时会孵化出新的怪物。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孢子,像雪雾般沉沉落下,又被蛛丝重新牵引升起。
苍白的雾气笼罩大地,将月光切碎成几缕银丝,垂落在荒野上。蛛丝在雾色下闪着冷光,纵横交织,把整片原野织成无形的牢笼。八重很清楚,这里的一切丝线都直通妖后的意志。
在她面前的迷雾中,一道巨大的轮廓耸立,半隐于朦胧雾气之后。那是无可错认的骇人存在——幽丝之母,朝仓真梦。
她以完全的妖后形态现身,上身为倾城美貌的女子,下半身则是巨大可怖的蜘蛛身躯。在她面前,一具渺小破碎的身影被几不可见的蛛丝紧紧缠缚,悬挂在空中,毫无抵抗馀地,这便是刚刚在川纲被捕获的炎上红音。
蛛网心脏的寂静被轻声打破。八重身后的铃走上前一步,斗篷沾着雾水,眼神冷淡,却谨慎地低下头。
「母上。」她开口,语气低沉,「我们在朝雏遇到了一些,麻烦——无限勾玉极有可能落入了天守之手。」
八重垂眸不语,只是听着。她感到空气里的丝线随之轻轻颤动,仿佛妖后已对此早有预感。
朝仓真梦笑了。那笑容温柔,却像锋利的钩爪轻轻划过人心。
「天守么……总是些讨厌的小苍蝇。」她轻声道,「偶尔钻进来嗡嗡作响,仿佛能咬痛本后似的。」
铃微微皱眉:「只是……这人的手法相当隐秘。若真是人类所为,倒是出乎意料。」
「隐秘?」真梦仿佛听到笑话般,金色的眼瞳闪着寒意,「人类的阴谋,再怎么精巧,也不过是笨拙的线头罢了。妾身若想扯断,轻而易举。」
她顿了顿,语气转冷:「不过……小苍蝇有时也能派上用场。」
八重心口一紧。真梦话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愉悦,像是在等待某个棋子主动落下。
「本后早已收到另一份报告。」妖后继续道,指尖轻轻拨动一缕丝线,音色宛若情人低语,「他们已开始着手处理那个外来者。」
八重听到「外来者」三个字,心中瞬间了然。那应该是她们之前有所提到过在黑曜妖后身边的外乡人类——高桥仁。
雾气里,铃的声音再次响起,冷静而干脆:「若如此,母上,为何在川纲放走了那两人?那个人类武士,还有那只猫妖。」
朝仓真梦的唇角缓缓扬起。她眼神扫过远处蛛网下的囚徒,却像根本不在意铃的问题。
「他们么?」她轻轻一笑,语气淡得像谈及尘埃,「太渺小了。不值一丝丝线的消耗。」
八重低下头,胸口微微发寒。妖后的冷漠绝非虚言,在她眼里,凡人和小妖皆如蝼蚁。只有那些真正能牵动局势的存在,才配被纳入她的罗网。
蛛网的轻颤逐渐消退,幻丝殿重新归于令人窒息的寂静。苍白雾气在穹顶下翻涌,仿佛整座殿堂正在呼吸。
朝仓真梦静默片刻,金色的眼瞳似在聆听什么遥远的低语。然后,她纤长的手指微微一拨,丝线应声松动。被吊在远处的囚徒骤然下坠半寸,随即被另一股力道稳住。那只是轻描淡写的动作,却让八重心口发冷——在这片蛛网之中,连空气都与妖后的念头紧紧相连。
「铃,」真梦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却带着难得的温意,「待会儿去看看香春。她伤得太深,若不及时处理,暗毒会在骨血间滞留。妾身不想让她独自撑着。」
八重下意识抬头。她跟随妖后多年,从未怀疑过她的冷酷,但每当听到这种话,总会感到一阵说不清的动摇。真梦对凡人向来无情,对敌人更是残酷至极,可对自己麾下的妖众,却真切地流露出一种近似母性的珍惜。那不是假象,而是发自骨子里的偏爱。八重心中生出酸涩与惶恐并存的感觉——她忽然想起香春在战斗中身负的裂伤,想到她昏沉的神情,竟觉得妖后的叮嘱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。
铃单膝下跪,语气冷然而坚定:「谨遵母命。」
真梦点了点头,目光却已经越过二人,落在殿心高处的蛛网。穹顶宛如一片倒悬的夜空,数不清的丝线交织成星河,在黑暗里微微发亮。那景象本该空旷死寂,却被她俯瞰得像掌心里的玩物。
「棋子已到位。」她的声音低缓,带着近乎愉悦的从容,「妾身要的东西,已经近在咫尺。」
八重屏住呼吸。她听不懂细节,却感受到了那份从容背后的杀意与执念。真梦的计划庞大到足以笼罩整片世原,而她所说的“东西”绝非寻常之物。蛛丝织成的囚笼已经密不透风,猎物必将在其中窒息。
然而,就在这时,一声沙哑的笑声突然撕开了寂静。
「……你,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。」
八重猛然抬头。声音来自蛛网的中心。
炎上红音被吊在半空,遍体鳞伤,鲜艳的血液像小水滴一样,顺着手腕和踝骨滑落。。她的头垂了一瞬,又猛地抬起。血污模糊了面庞,可那双赤红的眼依旧燃烧着不屈的光。即便丝线嵌入皮肉,切开她的肌肤,她仍笑得沙哑而决绝。
八重心口骤然一紧,那笑声并不响亮,却像火星落进死水,逼迫她看见一个人如何在绝境中燃尽自己。
真梦的眼睫轻轻垂下,唇角缓缓勾起。那是狩猎者被猎物激怒,却又被勾起兴致的笑容。
「顽固的小虫子,」她低声呢喃,指尖一动。
几乎看不见的丝线眨眼间就收紧啦。红音的身体忽地一抖,脚踝上又多了道新伤口。她的呼吸急促,却硬生生压住哀嚎,只剩牙齿咬紧的嘶声。
真梦微微歪头,语调温柔得近乎怜惜:「说吧。你和黑曜妖后,那个外来者——知道多少?」
红音猛地吐出一口血沫,脸色苍白,眼神却像烧红的铁一般炽烈。
「就算知道,我也不会告诉你。」
八重屏住呼吸。红音的声音虽已沙哑,却仍带着决绝的锋利。
真梦轻笑,那笑声仿佛蜜糖,却黏腻得让人发寒。
「妾身从未指望你开口。你以为拷问是为了情报?不……这只是乐趣。」
她伸出另一只手,那指尖轻轻一抖。一根比发丝还细的蛛线“嗖”的一下就刺进了红音的后颈。
瞬间,红音的身躯忽地一阵痉挛,仿若遭受雷击,双眼上翻,喉间发出低沉压抑的惨呼。那根纤细至极的蛛丝侵入她的脑海,幻丝殿亦随之战栗,穹顶的雾气忽地汹涌翻卷,紫光沿着丝网急速蔓延开来。
幻象如决堤之洪汹涌而出——支离破碎的画面被硬生生地撕裂,浮现在殿堂之中。
最先映现的,是光正的夜祭。成排的灯笼沿河漂流,映照出人群的欢声与烟火。红音当时隐藏在暗处,冷眼跟随。画面里,立花玲华披着漆黑金纹的和服,低头与那名陌生男子并肩而行。她眼中罕见的温柔与脆弱,在人群的喧嚣下格外显眼。两人并肩而立,谈及“东京”之名,那仿佛属于异乡的片段从她的口中缓缓吐出。
真梦的眼眸微微眯起,唇角带着不掩饰的冷笑。
「果然……」她低声自语,「玲华并非此世之生灵。来自异界,甚至带着无法驯服的秘密。」
画面骤然碎裂,新的影像浮现。是在朝雏的决战——那只被称为炎吞的祸津兽轰然坍塌,血肉溅满城墙。烟尘未散,玲华在所有将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,她没有保持往日的高傲,而是径直走向那名男子。
红音的记忆里,那一幕极为清晰:玲华在全城之前,低头吻了高桥仁。
真梦的笑意扩大,眼中闪烁出危险的兴奋。
「原来如此……」她喃喃道,「他不是她的点缀,而是她的支点。足以让玲华忘记矜持与威仪,当众示弱……呵,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弱点。」
幻象持续涌动,时间的脉络于丝线上蜿蜒扭曲。八重看见红音的意识中,那名男子以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,竟在绝境之中扭转了时序。战场本该覆灭的走向被硬生生拉回,城池和生命得以延续。
真梦的瞳孔骤然收紧,像是猛兽闻到了猎物的血气。
「连时序都能逆转……」她缓缓吐出气息,笑声低沉而满足,「那么,这个外来者,绝非仅是玲华的情人。其自身,便是那关键之匙。」
幻象的最后,灯火摇曳,人群震惊的面孔一一显现。玲华与仁的身影紧紧相依,紫眸与人类的目光交汇。缠,仿佛世界只剩他们二人。
真梦轻轻舔舐唇角,声音近乎愉悦:
「有趣,真是有趣……如果将他也一并献上,那位女神必将笑纳。或许,这礼物比玲华本身更加珍贵。本后的计划,也能因此更快完成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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