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达佩斯的秋日，阳光带着一种清澈的凉意，透过国立美术馆高耸的彩绘玻璃窗，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。苏晚站在一幅巨大的、描绘匈牙利民族迁徙的史诗壁画前，向围绕在她身边的“新芽”女孩们低声讲解着画面中蕴含的历史悲怆与坚韧精神。她的声音平和而清晰，在空旷的展厅里带着回音。女孩们听得入神，眼神里闪烁着被艺术与历史震撼的光芒。
林薇悄悄拍下苏晚讲解的侧影，背景是那幅恢弘的壁画。她将照片发回了上海的工作室群，附言：“苏老师气场全开，镇得住场！”
几乎是同一时间，上海，叶氏集团顶楼办公室内。
叶憬然刚刚结束一场关于东南亚市场拓展的决策会议。他靠在椅背上，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微微胀痛的太阳穴。手机屏幕亮起，是工作室群里林薇发来的那张照片。
他点开大图。照片里，苏晚穿着一件简约的米白色风衣，身姿挺拔，侧脸线条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她身后的壁画色彩浓烈，人物姿态充满张力，与她沉静的气质形成奇妙的对比，仿佛她本身就是一件穿越时空、与古老文明对话的艺术品。
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，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苏晚的影像，然后默默点了保存。没有回复，没有评论，如同他处理大多数无关集团事务的信息一样。但站在一旁的Arthur却敏锐地注意到，boss那向来冷硬的嘴角，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。
“叶总，与新加坡那边下一轮的谈判时间定在下周三，您看……”Arthur适时地递上新的日程安排。
叶憬然收回目光，眼神瞬间恢复了商人的锐利与冷静：“可以。把之前准备好的底线数据再核对一遍，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。”
“明白。”
当叶憬然重新埋首于文件堆时，在上海那座静谧的宅邸庭院里，又是另一番光景。
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，驱散了秋日的微寒。孟清如没有坐在轮椅上，而是在保姆的搀扶下，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花园的藤编长椅上。她的膝盖上，摊开着苏晚离开前留给她的那本欧洲美术史，旁边还放着林薇刚刚发回工作室群的、苏晚在布达佩斯美术馆的其他几张照片打印件。
知曦趴在她旁边的草地上，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一支油画棒，在一张大大的白纸上胡乱涂鸦，嘴里还念念有词：“这是多瑙河……这是奶奶……这是爸爸和妈妈……”
孟清如没有去看孙女那抽象派的画作，她的目光，久久停留在打印出来的照片上——那是苏晚与一位匈牙利老刺绣艺人的合影。老人手中拿着一种极具民族特色的、色彩绚烂的刺绣品，苏晚正微微俯身，专注地聆听着老人的讲解，眼神亮得惊人。
“……这种针法，叫‘卡洛乔’……很久以前，在佩奇地区……”孟清如看着照片，嘴唇无声地翕动着，吐出几个极其生涩、仿佛从记忆深处打捞出来的匈牙利语单词。她的指尖，轻轻拂过照片上那精美的刺绣纹样，眼神有些恍惚，似乎透过这异国的工艺，看到了某些早已模糊的、属于她自己年轻时代的漂泊片段。
“奶奶！”知曦忽然举起她的“大作”，献宝似的递到孟清如眼前，“你看！我画的多瑙河！是蓝色的吗？”
孟清如被孙女的声音拉回现实。她低下头，看着纸上那一片狂放不羁的蓝色漩涡，以及几个歪歪扭扭的小人，怔了怔。随即，一种极其陌生而柔软的情绪，在她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漾开。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，没有去评价画得好坏，只是极其轻柔地摸了摸孙女的头发，声音干涩却努力温和：
“曦曦画得……很有力量。”
知曦得到夸奖，开心地咯咯笑起来，继续埋头她的“创作”。
孟清如重新将目光投向照片上的苏晚，看着她与异国艺人交流时那自信、从容又充满尊重的姿态，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对美与技艺的热爱……一种复杂的、混合着欣慰、惭愧与一丝微弱骄傲的情绪，悄然滋生。
这个她曾经并不完全理解的儿媳，正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、充满光芒的方式，行走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。
她沉默地坐了很久，直到夕阳西斜，将庭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。
“推我回去吧。”她对保姆说，声音依旧虚弱，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平稳。
在回房间的路上，经过书房时，她的目光在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一瞬，随即飞快地移开。
书房内，叶憬然刚批阅完最后一份文件。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。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。
他拿出手机，再次点开那张苏晚在壁画前的照片，看了片刻，然后关掉屏幕。
窗外，是上海华灯初上的璀璨夜景；心里，牵挂着多瑙河畔那个沉浸在艺术世界里的身影。
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将那份无声的牵挂，默默压回心底最深处，如同守护着一个不愿与人言说的秘密。
而庭院里，那棵经历过风雨的老树，在夕阳下，似乎也悄然冒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、代表新生与和解的嫩芽。冰层的融化，发生在无人注视的角落，缓慢，却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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