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作社的作坊比苏晚上次来时更添了几分生气。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,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皮屑和金粉,混合着皮革、木料和清漆的味道。几个年轻的学徒面孔夹杂在老师傅中间,带着些许紧张和更多的兴奋,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手中的材料。亚诺什主席正拿着一块半成型的皮具,对一位年轻人讲解着压印“életfa”纹样时力道的微妙控制。
叶憬然的出现,让作坊里原本松弛的气氛有瞬间的凝滞。他脱下大衣,露出里面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,与周遭粗犷质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,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安静地站在苏晚身侧,目光平静地扫过作坊的每一个角落,最后落在那些专注工作的匠人和学徒身上。
亚诺什放下手中的活计,迎了上来,先是对苏晚点了点头,然后看向叶憬然,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郑重:“叶先生。”
叶憬然微微颔首,算是回礼,言简意赅:“亚诺什主席,打扰了。”
“哪里的话。”亚诺什摆摆手,目光在叶憬然和苏晚之间转了转,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,随即转向苏晚,“苏,第一批学徒的初步筛选名单在这里,你看看。主要是看他们之前的基础和……对‘新东西’的接受程度。”他递过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。
苏晚接过名单,认真地看了起来,不时指着某个名字,低声与亚诺什交流几句。叶憬然没有参与讨论,他只是走到一个工作台旁,看着一位老银匠用极其纤细的工具,在银片上錾刻着“életfa”繁复的枝叶。老人的手稳得像磐石,每一次敲击都精准无误。
过了一会儿,苏晚和亚诺什似乎达成了共识,初步圈定了五六个人选。苏晚抬头,发现叶憬然正站在那套陈列在作坊最显眼位置的琉璃艺术品前——那是他捐赠的,此刻在作坊暖黄的灯光下,流转着比在博物馆展厅里更温润、更贴近生活的气息。
她走到他身边,轻声道:“匠人们都很喜欢这套作品,说它既有古老灵魂,又有现代呼吸。”
叶憬然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依旧停留在琉璃深邃的色泽中:“合适就好。”
“叶先生也懂琉璃工艺?”亚诺什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,带着些好奇问道。
“不懂。”叶憬然回答得干脆,他侧过头,看向苏晚,“只是觉得,它应该在这里。”
不是博物馆冰冷的展柜,而是这充满烟火气、孕育着新生的作坊里。这句话他没说出口,但苏晚听懂了。她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得愈发清晰的侧脸轮廓,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。
“苏小姐,”一个年轻的学徒鼓足勇气走过来,手里拿着一块他自己尝试染色的皮料,颜色过渡得有些生涩,但能看出努力,“您看这个颜色……适合做‘新生’系列的底色吗?”他指的是苏晚草图中一个象征嫩芽的概念系列。
苏晚接过皮料,仔细看了看,又对着光比了比,然后温和地指出几处可以改进的地方,并肯定了他的大胆尝试。年轻学徒听着,眼睛越来越亮。
叶憬然在一旁沉默地看着。他看到她在面对专业时的专注与光芒,看到她与匠人、学徒交流时的真诚与尊重。她不再是需要他时刻担忧、置于羽翼之下的存在,而是已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,用自己的方式扎下了根,并开始发出属于她自己的、温暖而坚定的光。
离开作坊时,已是夕阳西下。金色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那个学徒计划,很好。”坐进车里,叶憬然忽然开口。
苏晚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,这是他今天在作坊里说的最长的一句话。她笑了笑:“嗯,希望能真的培养出一些既懂传统,又敢创新的新血。”
车子驶离作坊,汇入布达佩斯傍晚的车流。作坊里的灯光、皮料的气味、匠人专注的神情、学徒渴望的眼神……仿佛还留在身后,构成一幅充满希望的图景。
叶憬然的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,最终落在苏晚平静的侧脸上。他伸出手,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膝头的手背上。他的手心带着一丝凉意,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苏晚微微一愣,随即放松下来,任由他握着。
车内很安静,没有人说话。夕阳的暖光透过车窗,将两人交叠的手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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