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达佩斯的秋雨带着彻骨的寒意，敲打着窗户，模糊了城市的轮廓。叶憬然站在公寓书房巨大的电子屏幕前，上面不再是跳动的K线图或复杂的供应链网络，而是一份份经过数字化处理的、泛黄脆弱的档案影印件——地契、矿脉开采权证书、跨越半个世纪的商业合同，全部归属于那个更古老的V家族。
“夜枭”动用了深埋在东欧各国档案馆和地下信息网络的核心资源，挖掘出的信息令人心惊。这个V家族的触角，在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中叶，几乎延伸到了匈牙利及其周边国家每一个重要的资源领域。而所有重大交易的签署日期旁，几乎都附有一个小小的、手绘的标记——一个极其简化，却依旧能辨认出是“életfa”根茎部分的符号。
这绝不仅仅是文化偏好。这更像是一种……烙印，一种宣告所有权的隐秘符号。
Arthur的加密通讯接了进来，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：“叶总，我们找到了一份1912年的私人契约影印本，保存在布达佩斯一家濒临倒闭的私人银行保险库里。契约双方是V家族当时的族长，和一位……名字已被历史遗忘的吉普赛部落首领。”
叶憬然瞳孔微缩：“内容。”
“V家族以极低的价格，‘永久’获得了该部落传统领地上的一片古老森林的开采权。作为‘补偿’，契约附带条款要求该部落停止使用并‘自愿放弃’其信仰中与‘életfa’相关的某些特定仪式和纹样变体，由V家族‘统一保管并传承’。”Arthur顿了顿，“契约的见证人签名处，有一个清晰的、与V家族印章并排的标记——正是那个简化根茎纹样。”
冰冷的怒意如同毒蛇，缠绕上叶憬然的心脏。掠夺土地，篡改信仰，垄断文化符号……这个V家族的行径，比沃伊切赫更加贪婪、更加彻底！他们不是在守护传统，而是在系统性、有预谋地剥离其他族群的文化根脉，将其占为己有，并粉饰成自身的“传统”！
“契约里提到的森林，位置？”叶憬然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。
“在匈牙利北部，靠近斯洛伐克边境，现在……是V家族名下一个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地带，禁止任何外部勘探。”
自然保护区？完美的掩护。那片森林地下，到底藏着什么，让V家族如此大费周章，不惜跨越百年也要牢牢控制，甚至不惜篡改一个部落的信仰？
“找到那个吉普赛部落的后人。”叶憬然下令，“还有，调取那片自然保护区所有能查到的地质勘探报告，哪怕是几十年前的废弃数据。”
“是！”
通讯结束，书房里只剩下雨声和屏幕幽蓝的光。叶憬然走到窗边，看着被雨水冲刷的模糊城市。苏晚还在学院为巴黎展览奋战，她所珍视的、并为之奋斗的“根脉”，其背后竟隐藏着如此黑暗血腥的掠夺史。那些美丽的纹样，每一道线条，可能都浸透着被遗忘族群的泪水与屈辱。
他不能让她知道这些。至少现在不能。她的世界应该充满创造与希望，而不是这些来自历史尘埃的、令人作呕的真相。他要做的，就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，将这些盘根错节的毒瘤连根拔起，让她脚下的土壤变得干净。
苏晚确实在忙碌。巴黎展览的日期日益临近，压力与期待同步增长。她刚刚与巴黎方面进行了一场漫长的视频会议，敲定了展场布局的最终方案。挂断电话，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，办公室外已是夜色深沉。
手机响起，是叶憬然。
“还在学院？”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背景很安静。
“刚结束一个会议。”苏晚靠在椅背上，闭上眼，“你呢？”
“在公寓。”他顿了顿，“雨很大，让安保送你回来。”
“好。”苏晚没有逞强。她拿起包，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被雨幕笼罩的学院庭院，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，哪怕只是这样简单的几句。“你那边……一切都好吗？”她轻声问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。
“嗯。”他最终回答，声音平稳，“一切都在掌控中。”
苏晚微微松了口气。“那就好。我这就回去。”
挂断电话，她看着窗外无尽的雨丝。他的“掌控”总是能给她带来莫名的安心。她不知道他正在面对怎样的风暴，但她相信他的能力。
而公寓里，叶憬然放下手机，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那份1912年的残酷契约。雨声淅沥，仿佛在哭泣那些被掩埋的历史。
尘封的契约已然揭开一角，露出的却是更加深邃的黑暗。
守护的誓言，在雨夜中显得愈发沉重而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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