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天佑踏出明德楼的瞬间,夜风裹着图书馆后巷的旧书霉味斜切过来,刮得西装下摆贴在腿上。
他没回头,指腹蹭过公文包冰凉的拉链,停了半秒 。
指尖能摸到里面复印件的褶皱,那份《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申报方案(内部讨论稿)》还在,像揣着块烧手的炭。
高育良收回文件时那句 “先看看你能走多远”,此刻正像根浸了冰的细针,扎在耳膜里嗡嗡响。
他绕开路灯投下的昏黄死角,脚步不快,却精准得像量过尺寸。
每一步都踩在两个监控探头的盲区交接线上。
三步后拐进消防通道,锈迹斑斑的侧门被推开时发出 “吱呀” 一声,在夜里格外刺耳。
他没停,沿着螺旋楼梯往上走,水泥台阶的凉意透过鞋底渗上来,一直凉到膝盖。
到三楼北区,他指尖扣住书架最下层那本褪色的《资治通鉴》,轻轻一拉 ,伪装成书架的铁门无声滑开,露出里面不足十平米的旧档案室。
四壁的卷宗箱堆到顶,蒙着的灰被夜风卷起来,落在中央的折叠桌上,留下细痕。
两把塑料椅歪在桌旁,祁同伟已经在那儿了,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,领带松了一圈,领口还沾着点烟味。
看见祁天佑进来,他先抬手按了录音笔的暂停键,按键声在空屋里脆得像裂了道缝,声音压得几乎贴在桌面:
“你刚被高老师拽进决策圈,这时候碰赵家,等于把自己架在炭火上烤。”
祁天佑摘下眼镜,指腹蹭过镜片上的薄尘,再戴上时,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冷光。
“实话说,他们织网的时候,就该想到有人会来剪线。”
祁同伟盯着他看了三秒,忽然扯了扯嘴角,冷笑里裹着点自嘲:
“你知道‘山网计划’这四个字,在京州值几条命吗?”
“上次我在赵瑞龙心腹的饭局上听见,那人喝多了,只漏了半句‘收网在即’,第二天就被调去查环保案 , 明升暗降,连核心圈的边都摸不着了。”
祁天佑拉开塑料椅坐下,牛皮笔记本 “啪” 地摊在桌面,右手小指摩挲着翡翠扳指,那枚玉扳指在昏暗中泛着冷光。
他没说话,笔尖在空白页上顿了顿,先写下 “山网” 两个字,笔锋极重,几乎要划破纸页。
接着画了幅辐射状结构图:
外围是几家注册地在开曼、维京的空壳公司,名字用虚线连向中间三个县级国土局的审批口,最内层用红笔圈出 “矿脉代号:黑脊”。
“不是采矿。”
祁天佑的声音很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
“是借‘国家资源储备’的名义,强占集体林地,再通过虚假评估转成商业用地。补偿款走的是对公账户,实际到农民手里的,只有三分之一 ,剩下的,全进了私人腰包。”
祁同伟的指节猛地攥紧,指骨泛白,瞳孔在昏暗中缩成一点,像被强光刺中:
“你怎么知道补偿比例?”
“猜的。”
祁天佑合上笔记本,指尖敲了敲封面,
“但方向没差。他们敢叫‘山网’,就说明不止一个点,至少横跨三县。”
“有统一的调度机制。现在要查的是 ,谁在批文上签字?谁在压下面的舆情?谁在替他们洗黑钱?”
空气静得能听见卷宗箱上灰尘落下的声音。
祁同伟从口袋掏出个黑色 U 盘,放在桌上,指尖轻轻一推,U 盘滑到祁天佑面前,金属外壳映着微弱的光:
“这里面是去年全省采矿权变更登记的汇总表,我让人标了异常项 。”
“七个异常交易全集中在第三季度,受让方全是刚成立的壳公司,法人代表互相交叉持股,跟走迷宫似的。”
祁天佑没碰 U 盘,目光只落在那枚小小的金属块上:“来源能兜住?”
“经手人是我警校师弟,现在在省厅信息中心轮岗,手里有查询权限。”
祁同伟顿了顿,喉结动了动,“但他只肯给这一次数据,再多查,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。”
“够了。”
祁天佑捏起 U 盘,指尖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,他随手塞进袖扣夹层。
那地方缝了个小暗袋,刚好能装下。
“下一步,我要知道这些公司的资金流向、实际控制人的签字样本,还有……”
他抬眼,目光扫过祁同伟紧绷的脸,“有没有人因为反对征地,出过事。”
祁同伟皱紧眉,额角的青筋跳了跳:“你想翻旧案?”
“不是翻,是挖。”
祁天佑重新翻开笔记本,在 “黑脊” 下方补了一行小字,笔尖顿了顿,特意用红笔圈了圈:
郑西坡案关联性待查。
“大风厂当年改制,土地被低价划拨给山水集团,现在想起来,那套路太熟了。”
“如果‘山网’是升级版,那老郑的工伤赔偿纠纷,可能就是第一块倒下的骨牌。”
祁同伟沉默了很久,指尖在桌沿磨来磨去,像是在权衡什么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掀了这张桌子?还是换个棋盘再下?”
“都不是。”
祁天佑把笔记本按在桌面,缓缓合上,指节泛白,“我要让他们自己撕网。规则是他们定的,但漏洞也是他们留的 ,只要找到一个节点爆雷,整张网就会从内部崩解。”
祁同伟盯着他,眼神复杂得像揉了团雾:
“可你才刚拿到入场券。高老师给你那份申报方案,是让你往上走的,不是让你往下捅马蜂窝的。”
“正因为拿到了,才不能装睡。”
祁天佑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袖口,暗袋里的 U 盘硌得他手腕发紧,
“实话说,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拦着你沾毒品生意?不是救你,是怕这盘棋提前烂掉。”
“现在‘山网’冒出来,说明赵家已经开始收割了, 等他们收完网,下一个被吞的,就是我们这种边缘棋子。”
祁同伟的喉结动了动,沉默半晌,终于点了头,只是声音里还带着点犹豫:
“你要查,我可以帮你牵线。但我有两个条件,不动高老师,也别动我现在的岗位。”
“我只要两样东西:真相,还有筹码。”
祁天佑看着他,目光很沉,
“不是为了举报,是为了谈判。等有一天必须选边站时,我能拿出让所有人闭嘴的东西。”
两人对视了几秒,空气里没有半分信任,只有利益的权衡和风险的测算,像两台精密的仪器在互相扫描。
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:品书中文(m.pinshuzw.com)名义:这一世,我要进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