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,第一次给这个藏在深山里的据点带来了勃勃的生机。
八十多人的队伍,黑压压地站在山谷的空地上,队列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。一边,是以二狗为首的老队员,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,站得笔直,眼神里是打了胜仗后的兴奋和自信。另一边,是方振武带来的三十多个前国军士兵,他们穿着统一但破烂的灰色军装,虽然队列更整齐,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失落和傲气。
两拨人互相打量着,气氛有些微妙。
“排长,咱们真要跟这群土包子混啊?”一个国军老兵凑到方振武身边,压低了声音,“你看他们那歪瓜裂枣的样子,连个军姿都站不标准。”
“闭嘴!”方振武低声呵斥道,“别忘了昨天是谁救了咱们,又是谁当着咱们的面,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一队鬼子!在这里,没有中央军,也没有土八路,只有打鬼子的中国兵!谁不服气,就自己滚出这个山谷!”
那老兵被训得不敢再多言,但眼神里的不屑却依旧存在。
这种微妙的对立,张大牛全都看在眼里。他一言不发,只是抱着膀子,让两拨人就这么干站着。
太阳越升越高,山谷里也越来越热。老队员们早已习惯了张大牛的训练方式,一个个站得像钉子一样,纹丝不动。而方振武手下的兵,虽然也受过正规训练,但连日逃亡,体力早已透支,再加上心里有气,不少人已经开始摇摇晃晃。
“报告!”方振武手下一个叫李三的士兵忍不住喊道,“长官,我们从昨天到现在水米未进,弟兄们都快撑不住了!什么时候开饭?”
张大牛缓缓地走到他面前,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冷笑道:“开饭?我问你,在战场上,你肚子饿了,鬼子的子弹会等你吃饱了再打过来吗?”
“这……”李三被噎得说不出话。
“撑不住?”张大牛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平地起雷,“你们的弟兄是怎么死的?是被鬼子一枪一枪打死的!他们死的时候,撑得住吗?你们现在连站都站不住,还谈什么给弟兄们报仇?谈什么保家卫国?一群废物!”
他的骂声,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,抽在所有前国军士兵的脸上。方振武的脸涨得通红,却无法反驳。因为他知道,张大牛说的,是事实。
“从今天起,这个队伍,我说了算!”张大牛的目光如刀,扫过每一个人,“以前你们是中央军也好,是庄稼汉也好,从现在开始,你们只有一个身份,那就是我张大牛的兵!我的规矩,就是天!谁敢不服,现在就站出来!”
全场鸦雀无声。
张大牛满意地点了点头:“很好!看来没人是孬种!”
他转身,走到队伍中央,声音变得无比严肃:“弟兄们,咱们现在人多了,枪也多了。但光有人有枪,就是一盘散沙,风一吹就散了!要想跟鬼子真刀真枪地干,要想给死去的亲人报仇,咱们就得拧成一股绳,变成一个拳头!一个能把鬼子砸得稀巴烂的铁拳头!”
他捡起一根树枝,在地上画了一个圈:“从今天开始,我们正式整训!所有人,打乱了重新编队!以前的排长、班长,统统不算数!一切,按本事说话!”
他指着猴子:“猴子!”
“到!”
“你脑子活,腿脚快,我任命你为侦察班班长!从全队里,给我挑十个最机灵、最能跑的!你们的任务,就是咱们队伍的眼睛和耳朵!我要知道这方圆五十里内,鬼子放了个屁,是什么味儿的!”
“是!保证完成任务!”猴子兴奋地敬了个礼。
张大牛又指向了二狗:“二狗!”
“到!”二狗激动地挺直了胸膛。
“你小子胆子大,不怕死!那两挺歪把子,就交给你了!”张大牛的声音里充满了信任,“你,担任火力班班长!挑十五个力气大、不怕死的弟兄!你们的任务,就是咱们的拳头!是咱们的火炮!冲锋的时候,你们要给老子把鬼子的火力点全都压下去!防守的时候,你们就是一道谁也冲不破的铁墙!”
“是!”二狗的眼睛瞬间就红了,他做梦也没想到,自己能管上这么厉害的大家伙。
最后,张大牛的目光,落在了方振武的身上。
“方振武!”
“到!”方振武下意识地立正。
“你和你的弟兄,都是上过正面战场的老兵,拼刺刀、打冲锋是你们的强项!”张大牛的声音铿锵有力,“我任命你为突击班班长!挑二十个身手最好、最敢拼命的弟兄!你们的任务,就是咱们队伍最锋利的尖刀!是咱们的敢死队!哪里最难啃,哪里最危险,你们就得给老子第一个冲上去!你,敢不敢接这个任务?”
方振武看着张大牛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,再看看身边那些同样露出渴望和激动神色的老兵,他感觉自己胸中的血,又一次被点燃了。
他猛地挺起胸膛,用尽全身力气,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:“报告长官!突击班班长方振武,领命!”
这一声“长官”,代表着他彻底放下了过去的身份和骄傲,真正融入了这个集体。
“好!”张大牛大笑起来。
他最后看向了林啸天。
“林啸天!”
“在。”
“你的任务最特殊。”张大牛的表情变得格外郑重,“咱们队伍里,枪法好的人不少。但是,能像你一样,在最关键的时刻,一枪干掉敌人指挥官的,只有你一个!”
他环视众人,大声宣布:“我决定,成立一个独立的狙击小组!专门负责远程狙杀、火力压制和定点清除!这个小组的组长,就是林啸天!”
这个决定,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。特别是方振武手下的那些老兵,看向林啸天的眼神里,充满了不服气。
“报告长官!”昨天那个被张大牛摔在地上的李三,第一个站了出来,“我不服!他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!凭什么让他当组长?我们方排长手下的神枪手,哪个不比他强?”
“就是!打仗可不是打鸟!”
“让他当组长,我们不服!”几个老兵跟着起哄。
方振武脸色一变,正要呵斥。
林啸天却拦住了他。
他平静地走到那个叫李三的老兵面前,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着他。
“你不服?”
“对!老子就是不服!”李三梗着脖子。
“好。”林啸天点了点头,转身,指着远处山崖上,一块只有巴掌大小、被风雨侵蚀得变了色的岩石凸起。那块石头,至少在两百米开外。
“看到那块石头了吗?”
“看到了,怎么?”
“你打。”林啸天将手里的三八大盖递了过去,“一发子弹。打中了,我听你的。打不中,你听我的。”
“这……”李三愣住了。两百米外,只有巴掌大的目标,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!就算是师里的射击冠军,也不敢说有这个把握!
“怎么?不敢?”林啸天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
“谁说我不敢!”李三被激起了血性,一把抢过步枪,“打就打!老子就不信这个邪!”
他学着林啸天的样子,趴在地上,仔细地瞄准了半天,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。
“砰!”
枪声响起,子弹打在了离那块石头半米多远的地方。
“废物!”张大牛毫不客气地骂道。
李三的脸,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林啸天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从他手里拿回了步枪。他没有趴下,甚至没有做出标准的射击姿势,只是随意地将枪往肩上一搭,枪口微微晃动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仔细瞄准的时候,他却毫无征兆地扣动了扳机。
“砰!”
枪声响起,几乎在同一时间,远处那块巴掌大的岩石凸起,应声碎裂,化为了一片粉末!
全场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,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山崖,又看看眼前这个持枪而立、面无表情的少年。
这……这已经不是枪法了,这是神技!
那个叫李三的老兵,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,他揉了揉眼睛,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。
方振武也是满脸的震撼,他自问枪法不俗,但和眼前这个少年比起来,简直就是云泥之别。
林啸天缓缓地放下枪,走到李三面前,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。
“现在,你服了吗?”
“扑通”一声,李三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,对着林啸天,磕了一个响头。
“组长!我李三,服了!心服口服!”他抬起头,满脸通红地喊道,“从今往后,您让我往东,我绝不往西!您让我打狗,我绝不撵鸡!”
“起来。”林啸天皱了皱眉。
“是!组长!”李三麻利地爬了起来,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旁。
再也没有人敢有异议了。
“好!”张大牛满意地看着这一幕,“林啸天,狙击小组的人,你自己挑!”
林啸天点了点头,目光在人群中扫过。他没有挑那些咋咋呼呼的老兵,而是指向了几个沉默寡言,但眼神专注、手臂沉稳的年轻人,其中也包括了那个叫李三的老兵。
“就他们五个。”
“行!”
就这样,侦察班、突击班、火力班、狙击小组,这支队伍最核心的战斗骨干,正式成立了。
“从明天开始,分组训练!”张大牛最后下达了命令,“猴子带人练潜伏侦察!方振武带人练拼刺刀!二狗带人熟悉机枪!林啸天带人练枪法!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,都给老子变成真正的杀人机器!”
“是!”
震天的吼声,在山谷里久久回荡。
一支由败兵和农民组成的杂牌军,在这一刻,终于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蜕变,开始向着一支真正的铁血之师,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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