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编大会的第二天，天刚蒙蒙亮，一声尖锐的哨声便划破了“野猪坳”宁静的晨雾，如同烧红的烙铁，狠狠地烫在了每个还在睡梦中的士兵神经上。
“集合——！所有人，一分钟之内，山谷中央集合！迟到的，今天就给老子把早饭省了，去后山挑大粪！”
张大牛那雷鸣般的吼声，紧随而至。
山谷里瞬间鸡飞狗跳。刚被收编的黑云寨土匪们骂骂咧咧地从窝棚里钻出来，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找枪；李大叔带来的民团汉子们则手忙脚乱，不知所措；只有方振武手下的老兵和张大牛最早的班底，反应最快，他们像被弹簧弹起一样，抓起武器，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集合点。
一分钟后，一百五十多人的队伍，在山谷中央站得歪歪扭扭，乱成了一锅粥。
张大牛背着手，一张刀疤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走到队伍前，从左到右，缓缓地扫过每一个人。
“看看你们这副德行！”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，“站没站相，坐没坐相！有的人，枪都忘了拿！有的人，连裤腰带都没系好！你们管自己叫兵？我告诉你们，就你们这样，上了战场，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！”
他猛地指向了队伍里几个迟到的土匪：“你们几个，出列！”
那几个土匪嬉皮笑脸地走了出来，其中一个还吊儿郎当地说道：“张，张纵队长，俺们弟兄昨晚喝多了，起得晚了点，您多担待……”
“担待？”张大牛走到他面前，突然一脚，狠狠地踹在他的小腿迎面骨上！
“嗷——！”那土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，抱着腿就倒了下去。
“军中无戏言！纪律，就是铁！”张大牛的眼神，像要吃人一样，“从今天起，我的话，就是军法！谁敢违抗，这就是下场！”
他指着那个还在地上打滚的土匪，对身后的卫兵吼道：“拖下去！关禁闭！今天一天，不准吃饭！”
“是！”
这一下，彻底镇住了所有人。黑云寨那群桀骜不驯的土匪，一个个都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，不敢再出声。
“所有人，听我口令！”张大牛吼道，“以连为单位，分开站好！一连！二连！三连！快！”
在方振武、二狗和赵四的呵斥下，队伍总算勉强分成了三个方块。
“很好！”张大牛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从今天开始，咱们的训练，正式开始！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土匪、是农民、还是正规军！在这里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，那就是兵！一个随时准备跟鬼子拼命的兵！”
他指着旁边一座近百米高的陡峭山坡：“看到那座山了吗？今天上午，你们的任务，就是扛着圆木，给我冲上去，再冲下来！十个来回！最后完成的那个连，中午没肉吃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
“扛着圆木跑山？还要十个来-回？”
“这不是要人命吗？”
抱怨声瞬间四起。
“有意见？”张大牛冷冷地问道。
没人敢再说话。
“方振武！二狗！赵四！”
“到！”
“带上你们的人！现在，立刻，开始！”
“是！”
残酷的体能训练，拉开了整训的序幕。
一根根粗大的圆木被抬了出来，三四个人一组，扛在肩上。那沉重的分量，压得人骨头都在呻吟。
“冲啊！”方振武一马当先，他脱掉上衣，露出满是伤疤的精壮肌肉，和一连的战士们，第一个扛起圆木，向着陡峭的山坡发起了冲锋。
黑三也不甘示弱，他怒吼一声，带着黑云寨的弟兄，扛起圆木，紧随其后。他们虽然纪律性差，但常年在山里讨生活，个个都有一身蛮力。
最吃力的，是三连的新兵和民团。他们哪受过这种罪，刚跑出几十米，就已经气喘吁吁，队伍也开始变得散乱。
“都给老子跑起来！谁敢掉队，老子踹死他！”张大牛就跟在三连后面，手里拿着一根藤条，谁跑得慢了，就是一鞭子抽上去。
整个上午，山谷里都回荡着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声、震天的呐喊声，和张大牛毫不留情的咒骂声。
当第十个来回终于结束时，所有人都累得瘫倒在地，像一群离了水的鱼，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。好几个人都吐了，吐出来的全是酸水。
“都他娘的是一群软脚虾！”张大牛看着这番景象，嘴上骂着，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抹弧度。他要的，就是这个效果。先用最残酷的体能，把他们所有人的傲气、匪气、惰气，都给磨干净了！
下午，是分组的专项训练。
突击一连的训练场上，方振武和黑三，正因为一个刺杀动作，争得面红耳赤。
“不对！你这完全是野路子！”方振武用步枪格开黑三的木棍，严肃地说道，“拼刺刀，讲究的是快、准、狠！气、力、技三者合一！你这样大开大合，破绽太多！还没捅到鬼子，自己身上就先多了三个窟窿！”
“放屁！”黑三不服气地嚷道，“俺这叫‘乱披风’刀法！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！一通乱砍，砍得他眼花缭乱，还管他娘的什么破绽！”
“你那是打群架！不是上战场！”方振武被他气得直摇头，“战场上，生死就在一瞬间！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，都是在找死！”
“光说不练假把式！有本事，咱俩练练！”黑三把木棍往地上一插，挑衅地看着方振武。
“练就练！”
两人拉开架势，瞬间斗在了一起。黑三的棍法，果然如同他的外号，大开大合，虎虎生风，气势逼人。而方振武的枪法，则简洁高效，每一次突刺、格挡，都直指要害，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。
几十个回合下来，黑三累得气喘吁吁，好几次险些被方振武的枪头点到。
“停！停！”黑三主动喊停，他抹了把汗，看着气定神闲的方振武，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佩服，“他娘的……你这龟孙子的枪法，是真毒！行！老子服了！以后，你说怎么练，就怎么练！”
火力二连这边，则是另一番景象。
二狗正趴在那挺九二式重机枪后面，对着远处一个固定的靶子，进行着点射练习。
“咯……咯……咯……”
他学着张大牛教的样子，努力控制着射击的节奏，但子弹还是打得满天飞。
“蠢货！你是用手指扣扳机，不是用手掌握扳机！”张大牛一脚踹在他屁股上，“重机枪，是阵地的王！是咱们的定海神针！你打不准，整个阵地都得跟着你完蛋！再来！”
二狗委屈地揉着屁股，又重新趴了下去。
而最安静，也最致命的，是林啸天的狙击小组。
在一个僻静的山坳里，林啸天为他的六名组员，设立了一个特殊的训练场。
“从今天起，你们要忘掉自己是一个人。”林啸天的声音，在山风中显得格外清冷，“你们是一个整体。一个由射手、观察手和警戒员组成的，三位一体的猎杀小组。”
他指着李三和一个叫王根生的年轻人：“李三，你枪法最稳，经验最足，你当射手。王根生，你眼神最好，脑子最快，你当观察手。”
他又指着另一个叫陈皮的战士：“陈皮，你负责警戒。你们的任务，就是保护好他们两个的后背和侧翼。一个再厉害的狙击手，如果被敌人摸到身后，也只是一具尸体。”
“是！组长！”三人齐声应道。
“今天，你们的训练任务，只有一个。”林啸天指着远处三个不同距离、并且在树林中若隐若现的靶子，“我要你们在十秒钟之内，同时命中这三个目标。”
“什么？同时？”李三愣住了。
“对，同时。”林啸天解释道，“王根生，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，报出三个目标的距离、风向和移动速度。李三，你要根据王根生报出的数据，在三秒钟之内，完成三次射击。而陈皮，你要时刻注意周围，确保在他们两个行动的时候，没有任何威胁。”
这是一个极其考验默契和专业素养的训练。
“开始！”
“报告！一号目标，距离两百二十米，静止！二号目标，距离三百米，左向右，慢速移动！三号目标……”王根生的话还没说完。
李三就已经开火了。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三声枪响，一号和二号目标被命中，但三号目标，脱靶了。
“失败。”林啸天的声音，不带一丝感情，“原因，王根生，你报数据太慢。李三，你太急躁，没有等观察手报完所有数据再开枪。陈皮，你的警戒范围太小，刚才有一只鸟从你头顶飞过，你都没有发现。”
他看着三人羞愧的脸，缓缓说道：“战场上，没有重来的机会。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，代价，就是你们三个人的命。”
“再来！”
“是！”
残酷而又精准的训练，日复一日地进行着。
半个月后，张大牛将所有连队，都拉到了一个模拟的战场上。
“今天，咱们进行一次实战演习！”张大牛指着前方一个被他们用壕沟和木桩搭建起来的模拟据点，“你们的任务，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，给老子把它拿下来！”
“猴子！侦察班，上！”
“是！”
“林啸天！狙击小组！给我敲掉他们的‘军官’和‘机枪手’！”
“是！”
“二狗！火力连！给老子用机枪，把他们的火力点全都给我哑了！”
“是！”
“方振武！黑三！突击连！给我冲！把咱们的旗子，插到那个碉堡上去！”
“杀啊！”
震天的呐喊声，响彻了整个山谷！
侦察兵像幽灵一样摸了上去，狙击小组精准的枪声随即响起，火力连的机枪发出怒吼，突击连的战士如同下山的猛虎……
看着眼前这支配合默契、进退有据、充满了血性的铁血之师，张大牛的刀疤脸上，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他知道，他的队伍，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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