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寒风,吹不散万山根据地上空那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。
十几具被剥光了衣服的尸体,如同牲口一样,被高高地吊在据点门口那几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上。他们是昨夜被全歼的日军特工,此刻,正用他们扭曲的尸体,向世人展示着背叛者和入侵者的可耻下场。
每一个进出根据地的战士和百姓,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,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,眼神里充满了痛快和解气。
然而,在独立团的指挥部里,气氛却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冰冷。
“都查清楚了?”林啸天看着面前桌上那几把从鬼子特工身上缴获的、做工精良的淬毒匕首,头也不抬地问道。
“查清楚了。”侦察股长李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后怕,“一共十六个人,全部是日本关东军‘731部队’下属的特种作战人员,每一个都精通暗杀、爆破和渗透。他们这次的目标,第一是刺杀您,第二是炸毁我们的炮兵阵地。如果得手,下一步就是引导鬼子主力,对我们进行地毯式的炮火覆盖。”
“好一个恶毒的计划。”参谋长周平倒吸一口凉气,“幸亏我们发现得早,不然……”
“这不是侥幸,周平。”林啸天缓缓抬起头,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眼神却锐利得像一把刚刚开刃的刀,“我想不通,鬼子的特工队,是怎么做到如此精准地渗透进来的?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新兵的招募流程?怎么会知道集市的交易习惯?甚至,他们怎么会知道我那份‘子时巡查炮兵阵地’的假命令?”
这个问题,像一块巨石,重重地压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王虎和李振等人也闻讯赶了过来,听到这个问题,他们脸上刚刚浮现的胜利喜悦,瞬间凝固了。
“团长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王虎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“我们内部,有内鬼!”林啸天一字一句地说道,每一个字,都像是一块冰,砸在地上,掷地有声,“而且,这个内鬼的职位,一定不低!他能接触到我们核心的作战计划,能掌握我们内部的人事调动!昨天晚上的那场戏,能看到剧本的,就只有我们屋子里的这几个人!”
“轰!”
这句话,不亚于在指挥部里引爆了一颗炸弹!
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身边的战友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怀疑和不可思议。他们都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,怎么可能会有叛徒?
“不可能!”李振第一个吼了出来,“林团长!我们三营的弟兄,都是跟我一起上山落草的好汉,最恨的就是二鬼子!谁要是敢当汉奸,我第一个活剐了他!”
“我一营的弟兄,也绝不可能!”王虎也拍着胸脯保证。
“我没有怀疑任何人。”林啸天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,“但是,事实就摆在眼前!这个内鬼,就像一根毒刺,扎在我们的心脏里!如果我们不把他拔出来,我们昨晚所有的胜利,都将毫无意义!下一次,我们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!”
“李剑!”
“到!”
“我给你一天时间!”林啸天死死地盯着他,“把所有可能接触到那份假命令的人,从上到下,从干部到勤务兵,给我一个一个地过筛子!我要知道,在计划下达到行动开始的这六个小时里,他们每一个人,都见了谁,说了什么话,做了什么事!一点蛛丝马迹,都不能放过!”
“是!”李剑的脸色,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他知道,这可能是他接手侦察股以来,最艰难,也最得罪人的一个任务。
一场无声的、内部的清洗,在独立团的高层,悄然拉开了序幕。
李剑和他手下最精锐的侦察兵,如同最严苛的判官,开始对每一个涉密人员进行单独问话。
“周参谋长,您在接到命令后,除了向王营长和李营长传达,还对谁说起过这件事?”
“没有了!这是最高机密,我不可能对第四个人说!”
“王营长,你呢?你在回营里布置任务的时候,都有谁在场?”
“就我手下那几个连排长!都是过命的交情,不可能有问题!”
……
问话,排查,交叉验证。
一个上午过去,所有人都被查了个底朝天,但结果,却是一无所获。每一个人的说辞都天衣无缝,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。
“团长,会不会……是我们想错了?”李剑疲惫地向林啸天汇报,“或许鬼子是通过别的渠道,比如……窃听?”
“不可能!”林啸天断然否定,“我们所有的通讯都使用密电码,而且那份命令是口头传达的,根本没有形成书面文件。鬼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,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!”
他走到墙边,那里挂着一张所有涉密人员的名单和关系图。
“问题,一定就出在这些人中间。”林啸天的手指,在那些熟悉的名字上,缓缓划过,“是我们忽略了什么……一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……”
他猛地停了下来,手指点在了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名字上。
“后勤股长,黄德贵。”
“老黄?”李剑愣住了,“团长,这不可能吧?老黄是跟着队伍长征过来的老人了,忠诚方面绝对没问题!而且,他只是个管后勤的,根本接触不到核心的作战计划啊!”
“不,他能接触到。”林啸天的声音幽幽响起,“你们忘了,那天开会,是谁给我们送的开水?又是谁,在会后进来打扫的卫生?”
李剑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白了。
“而且,你们再想。”林啸天的思路,如同剥茧抽丝,越来越清晰,“鬼子特工队是怎么进来的?是以药材商人和难民的身份!谁负责管理集市?谁负责甄别和安置难民?是我们新成立的后勤股!而黄德贵,就是后勤股的最高负责人!”
“可是……他的动机呢?”
“去查!”林啸天的声音不容置疑,“去查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!尤其是……财务方面!”
半个小时后,李剑脸色惨白地冲了回来。
“团长……查到了……”他的声音都在发抖,“我们……我们在老黄的床板夹层里,发现了……发现了这个……”
他颤抖着手,递上了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包裹。
林啸天打开包裹,里面,是几根黄澄澄的金条,和一张已经泛黄的、一个女人的照片。
“立刻去把黄德贵给我带来!”林啸天的声音,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风,“记住,要秘密地带过来!不要惊动任何人!”
后勤仓库里,光线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谷物和铁锈混合的味道。
黄德贵被两个侦察兵“请”进来的时候,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还带着一丝憨厚的疑惑。
“团长,参谋长,你们找我?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哪批物资出了问题?”
林啸天没有说话,只是将那个油布包裹,轻轻地推到了他的面前。
看到那个包裹的瞬间,黄德贵脸上的血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迅速褪得一干二净!他的身体,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“老黄。”林啸天的声音很平静,平静得让人感到恐惧,“我们认识多少年了?”
“从……从过草地的时候算起,快……快十年了……”黄德贵的声音,如同蚊蚋。
“十年了。”林啸天点点头,“这十年来,你跟着队伍,吃尽了苦,受尽了累,身上挨过三颗子弹,一次都没有吭过声。我一直以为,你是我最可以信赖的后方大管家。”
“可是,你能不能告诉我。”林啸天的声音陡然转厉,如同出鞘的利剑,“这些金条,是哪里来的?!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黄德贵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瘫软下去,痛哭流涕。
“团长!我对不起你!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啊!”
“说!”林啸天一个箭步上前,一把揪住他的衣领,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,双眼赤红,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!”
“是……是鬼子……”黄德贵涕泗横流,泣不成声,“他们……他们抓了我老婆孩子……就在我们老家……他们说……如果我不听他们的,他们就……就把我老婆孩子,点天灯……”
他指着那张照片,哭得撕心裂肺。
“这是我闺女……今年才六岁……我三年没见她了……我能怎么办?团长!我能怎么办啊?!”
指挥部里,所有人都沉默了。王虎和李振这些硬汉,此刻也都红了眼圈,别过了头去。
“所以,你就出卖了给你送水的勤务兵的信任?出卖了我们整个团几百个弟兄的命?”林啸天的声音里,听不出一丝情感,“所以,你就把我们夜袭的计划,通过那些‘商人’,送到了鬼子手里?”
黄德贵不再说话,只是用头,一下又一下地,重重地磕在地上,发出“咚咚”的闷响。
“拉出去。”林啸天松开了手,缓缓地转过身去,没有再看他一眼。
“团长!”赵峰走了上来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,“他……他也是被逼的……”
“被逼的?”林啸天猛地回头,他的眼中,是无尽的悲凉和冰冷的决绝,“政委,我问你!我们队伍里,谁的家人没有在鬼子手里?王虎的爹娘,被鬼子杀了!李振的全家,都死在了屠村里!我们哪一个人,不是背着血海深仇?!”
“如果每一个人都因为家人被要挟,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出卖自己的同志,出卖自己的国家!那我们这支队伍,还叫什么军队?我们打这场仗,还有什么意义?!”
“军法,就是军法!”他的声音,斩钉截铁,“任何人,都不能凌驾于军法之上!我,也不行!”
“传我命令!”
“到!”
“半小时后,全团集合!我要当着所有弟兄的面,亲自执行枪决!”
黄昏,血色的残阳,将整个万山根据地,都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。
近千名战士,在训练场上,排成了沉默的方阵。
黄德贵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队伍的最前方。他没有挣扎,也没有哭喊,只是面如死灰,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家的方向。
林啸天走到他的面前,亲自从行刑队的士兵手中,拿过了一支步枪。
“弟兄们!”他转身,面向他手下那一张张年轻、愤怒而又带着一丝迷茫的脸。
“今天,我们在这里,不是为了审判一个人,是为了给我们所有人,上一堂最沉重,也最重要的一课!”
“我们面对的敌人,不仅有拿着枪炮的禽兽,更有躲在暗处,用我们亲情、用我们软肋来攻击我们的魔鬼!”
“黄德贵,他曾经是我们的英雄,是我们的同志!但是,他倒在了魔鬼的面前!他用他的背叛,告诉了我们一个血淋淋的道理——在这场战争里,没有个人!只有国家!只有民族!”
“我们可以流血,可以牺牲!但我们,绝不能背叛!”
“因为我们的身后,是千千万万和黄德贵家人一样,正在遭受苦难的同胞!我们一旦退缩,一旦背叛,他们,就将永无宁日!”
“今天,我们流着泪,枪毙自己的同志!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份痛!把这份痛,变成我们对敌人最刻骨的仇恨!”
“开枪!”
“砰!”
枪声响起,黄德贵的身体,缓缓地倒了下去。
没有人说话,整个训练场上,只听得到战士们粗重的呼吸声。
他们的眼神里,不再有迷茫,不再有同情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被彻底净化的、如同钢铁般冰冷而又坚定的杀意!
军心,在这一刻,被重新铸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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