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如同世界末日降临般的死寂。
当卧牛山那半边山体崩塌的最后一丝轰鸣，消散在弥漫的烟尘之中时，整个战场，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、诡异的安静。
无论是独立团的战士，还是飞虎寨的土匪，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，呆立在原地。他们张大了嘴巴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片彻底改变了地貌的山谷，看着那座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的山峰，看着那片将数千日军彻底掩埋的、由巨石和泥土组成的巨大坟场。
一时间，所有人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，忘了自己还在战场之上。他们的脑海中，只剩下那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末日景象，和那股来自大自然的、无可匹敌的、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。
“俺的……俺的亲娘姥姥……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一声带着哭腔的、结结巴巴的梦呓，打破了这片死寂。是王虎，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，此刻正一屁股瘫坐在地上，他指着远处那片还在不断滑落着碎石的山体，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这……这是咱们干的？”
这句话，像是一把钥匙，瞬间打开了所有人被震惊所封闭的闸门！
短暂的寂静之后，是山呼海啸般的、歇斯底里的狂吼！
“赢了！我们赢了！”
“哈哈哈哈！都埋了！都他娘的活埋了！”
“神仙！林总指挥是神仙下凡啊！”
马彪和他手下那帮土匪，第一个反应过来！他们扔掉了手里的枪，将头上的帽子抛向天空，如同疯了一般，跪倒在地，朝着林啸天所在的方向，疯狂地磕着响头！
在他们眼中，这已经不是战争，这是神迹！是山神爷发怒，帮助他们惩罚了这群天杀的东洋恶鬼！
独立团的战士们，也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！劫后余生的狂喜，和亲眼见证这史诗般胜利的激动，让他们爆发出惊人的能量！
“独立团万岁！”
“团长万岁！”
他们拥抱着，跳跃着，哭喊着，将所有的情绪，都宣泄在这片见证了奇迹的土地上！
只有林啸天，依旧冷静地站在山顶。
他没有欢呼，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修罗场。狂风吹过，卷起他被硝烟熏得破烂不堪的衣角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，如同一个孤独而又冷酷的死神。
“都他娘的别哭了！”他冰冷的声音，通过步话机，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，“战争，还没结束！”
他指着那片巨大的塌方区。
“鬼子是被埋了，可他们的装备，他们的弹药，他们的粮食，也一起被埋在了下面！”
“那，是我们的战利品！”
“我不管你们用手挖，还是用牙啃！天亮之前，把所有能用的东西，都给我从这片坟墓里，挖出来！”
“这，是命令！”
一声令下，刚刚还沉浸在狂喜中的战士们，瞬间清醒了过来！
“对！挖宝贝去！”王虎第一个从地上一跃而起，他抢过一把工兵铲，如同发疯的野牛，第一个冲向了那片还在冒着烟尘的塌方区。
“弟兄们！都别愣着了！给老子挖！谁挖出来的宝贝多，老子回去给他请功！”
“冲啊！”
“挖啊！”
近两千名战士，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，嗷嗷叫着，冲向了那片巨大的“宝库”！
一场人类历史上可能都绝无仅有的“战场考古”，就此拉开序幕！
“这里！这里有辆卡车的轮子露出来了！”
“快！快来几个人帮忙！”
十几名战士围着一截被巨石压得变了形的卡车车轮，用撬棍，用木杠，甚至用肩膀，疯狂地清理着周围的土石。
“轰！”
当压在车厢上的最后一块巨石被挪开时，露出的，是一个被砸开了缝隙的巨大木箱！
一个战士迫不及-待地将手伸进缝隙里，掏出了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支崭新的、还泛着油光的三八大盖！
“是枪！是新枪！”
“快！把箱子都给老子撬开！”王虎嘶吼着。
“咔嚓！咔嚓！”
几十个木箱被接连撬开！里面，不是别的，正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、一排又一排的日式步枪！
“发财了！发财了！”
“这边！这边也有！”另一边，李振也带着他的人，从泥土里刨出了半截坦克的履带。他们顺着履带往下挖，很快，就挖到了一辆被彻底压扁的九五式轻型坦克。
“他娘的，这铁王八是没用了。”李振不甘心地踹了一脚坦克的残骸，“但是，里面的东西，可不能浪费了！”
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用炸药炸开了坦克的舱门，从里面，拖出了两挺完好无损的九七式车载机枪，还有几千发黄澄澄的机枪子弹！
“哈哈哈！好东西！这玩意儿比歪把子猛多了！”
整个卧牛山，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、热火朝天的工地。
战士们忘记了疲惫，忘记了饥饿，忘记了刚刚经历的血战。他们的眼中，只有那些不断从泥土和碎石下，被重新刨出来的“宝贝”！
一箱又一箱的子弹！
一捆又一捆的手榴弹！
一门又一门被压弯了炮管，但依旧可以修复的迫击炮！
甚至，他们还从一辆被基本完好地埋在地下的指挥车里，找到了几部崭新的电台，和几十箱牛肉、饼干罐头！
当第一罐牛肉罐头被打开时，那股浓郁的肉香味，让所有围观的战士，都忍不住狠狠地吞了口口水。
“吃！都他娘的给老子吃！”王虎抓起一把油腻的牛肉，直接塞进了嘴里，含糊不清地吼道，“今天，让弟兄们，都尝尝鬼子军官的伙食！”
“喔——！”
欢呼声，再次响彻了整个山谷！
天色大亮时分，清点工作，终于初步完成。
当参谋长周平，拿着那份写满了惊人数字的统计报告，走到林啸天面前时，他的手，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。
“总……总指挥……”他甚至不敢直视林啸天的眼睛，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了调，“我们……我们……我们这次，可能……可能真的把鬼子的天皇，给抢了……”
“念。”林啸天平静地说道。
“是！”周平深吸一口气，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，但他念出的每一个字，依旧带着颤音。
“此役，我军共计缴获……日式三八式步枪，三千二百余支！歪把子、九六式轻机枪，一百三十余挺！九二式重机枪，二十七挺！九七式车载机枪，六挺！”
“掷弹筒，八十余具！八一式、九七式迫击炮，共计三十二门！”
“各类子弹，初步估计，超过……超过一百万发！手榴弹、炮弹，因数量太多，暂时……暂时无法统计！”
“另外，还有军用电台五部，战马三百余匹，卡车、摩托车残骸无数！粮食、罐头、药品、军服等辎重物资，堆积如山！”
当最后一个字落下，指挥部里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王虎、李振、马彪，这些见惯了生死的汉子，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，张大了嘴巴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这个数字，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！
三千多支步枪！上百挺机枪！三十二门迫击炮！还有那上百万发的子弹！
这是什么概念？
这足以把他们这两支加起来不到两千人的“叫花子”队伍，从头到脚，武装成一支兵强马壮、火力甚至超过鬼子一个甲种师团的钢铁雄师！
“老天爷……”马彪喃喃自语，“俺……俺当了一辈子土匪，抢了一辈子，也没见过这么多铁疙瘩啊……”
“这……这他娘的……”王虎结结巴巴，想了半天，才憋出一句话来，“我们……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？”
“横着走？”
林啸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这点东西，就把你们乐成这样了？”
他走到那堆积如山的武器前，随手拿起一杆崭新的三八大盖。
“这些，不是让你们用来横着走的！”他的声音，如同冰冷的铁水，浇在了每一个亢奋的头脑上，“这些，是牺牲的弟兄们，用命给我们换来的！是分区主力，在正面战场上浴血奋战，给我们创造的机会！”
“它们，是复仇的武器！”
“它们，是解放的武器！”
“它们，是我们把鬼子，从这片土地上，彻底赶出去的资本！”
他将那支步枪，重重地插在了脚下的土地上！
“传我命令！”
“到！”
“所有部队，立刻进行整编！所有新缴获的武器，优先补充给在一线作战、伤亡惨重的连队！”
“我要在三天之内，看到一支全新的、火力至少翻了三倍的独立团和飞虎营！”
“三天后！”他转过身，目光投向了远方那座已经遥遥在望的县城！
“我们的下一个目标——”
“就是把我们的战旗，插到鬼子的县城城楼上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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