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莫的硝烟,终于在第七天的黄昏,彻底散尽了。
残破的城市,在夕阳的余晖下,如同一个刚刚经历过酷刑的巨人,虽然满身伤痕,却顽强地屹立着。
“报告团长!城内所有残敌已肃清!我部已完全控制八莫!”赵志国一身疲惫,但声音里却充满了胜利的喜悦。
林啸天站在总督府的屋顶,看着那面重新升起的、弹痕累累的青天白日旗,没有说话。他的脚下,是欢呼的民众和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。他的眼前,是绵延向东的、望不到尽头的群山。
山的另一边,就是他魂牵梦萦的祖国。
“团长,”王虎走了上来,递给他一个水壶,“弟兄们都在问,咱们下一步,是不是该回家了?”
回家。
这个词,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敲在了林啸天的心上。从山西到缅甸,从野人山到密支那,他们流了太多的血,埋葬了太多的兄弟,为的,不就是这两个字吗?
就在这时,一名盟军的通讯兵,驾驶着一辆吉普车,疯了一样地冲到了总督府楼下。
“林上校!林上校!紧急电报!来自滇西!来自中国的电报!”
“什么?!”
林啸天和王虎猛地对视一眼,从对方的眼神里,都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激动!
他们闪电般地冲下楼。
通讯兵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汗水浸湿的电报,递给了林啸天,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:“上校!我们……我们国内的兄弟部队!他们……他们打过来了!”
林啸天一把抢过电报,他的手,竟然也开始微微发抖。
电报的内容很简单,却字字千钧:
“我滇西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,已于昨日,攻克龙陵,全歼日寇五十六师团主力!先头部队,已向缅境芒友方向,全速突进!望贵部,沿公路向东,夹击残敌,与我部会师于芒友!打通中印公路,在此一举!”
“轰——!”
这个消息,如同最猛烈的一颗重磅炸弹,在林啸天和周围所有听到内容的军官脑海中,轰然炸响!
“滇西……滇西的兄弟们……打过来了?”王虎喃喃自语,他伸出手,仿佛想抓住什么,但最终,只是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!
“啪!”
清脆的响声,让他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。
“是真的……是真的!哈哈哈哈!”他再也抑制不住,一把抱住旁边的李剑,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,“疯子!你听到了吗?!咱们的兄弟,从国内杀过来了!我们不是孤军奋战了!我们能回家了!”
李剑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,也第一次,出现了剧烈的动容。他的眼眶,瞬间红了。
“打通……回家路……”他用嘶哑的声音,重复着这几个字。
“命令!”林啸天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,他那因为激动而略带沙哑的声音,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、斩钉截铁的力量!
“命令全体都有!放弃休整!伤员就地安置!所有还能拿得动枪的弟兄,补充弹药,检查车辆!目标——正东方!芒友!”
“我们要去接我们的兄弟!”
“我们要去打通最后的路!”
“我们要——回——家!”
“是!!!”
所有士兵,都发出了震天的怒吼!那吼声里,饱含着委屈、辛酸、激动和无尽的期盼!
两个小时后,一支钢铁洪流,再次从刚刚解放的八莫城,呼啸而出。他们甚至来不及接受百姓的欢送,便义无反顾地,朝着日出的方向,朝着祖国的方向,全速碾了过去!
一路之上,日军的抵抗,已经变得微不足道。那些被打散的残兵败将,在听到滇西远征军打过来的消息后,早已吓破了胆,只顾着向南逃窜。
车队在泥泞的滇缅公路上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,疯狂地推进着。
每一个士兵,都将头探出车窗,贪婪地望着东方的天空。仿佛只要再快一点,就能看到故乡的轮廓。
“快!再快一点!”王虎站在飞驰的吉普车上,迎着猎猎的山风,不断地催促着司机。
“营长,这已经是极限了!”
“我不管!老子已经等不及要见见那帮从国内杀出来的爷们了!老子要亲口问问他们,家里的爹娘,都还好吗?!”
车队里,无数的士兵,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。
第二天清晨,当车队翻过最后一座山口时,走在最前面的侦察兵,突然通过步话机,发出了语无伦次的、嘶哑的叫喊!
“报告团长!前方……前方五公里,发现……发现友军!是……是我们的旗帜!是青天白日旗!”
“什么?!”
林啸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,一把抢过望远镜!
只见在远方那条如同丝带般的公路上,一支同样庞大的队伍,正尘土飞扬地,朝着他们的方向,开了过来!队伍的最前方,一面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青天白日旗,如同最耀眼的火焰,狠狠地灼痛了他的眼睛!
“全体都有!”林啸天的声音,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,“鸣笛!告诉他们!我们来了!”
“滴——呜——!!!!”
“滴——滴——!!!”
车队里,所有的卡车、吉普车、甚至坦克,都同时鸣响了喇叭!高亢、嘹亮、急切的笛声,响彻了整个山谷!
对面的车队,显然也发现了他们!
同样刺耳而急切的喇叭声,从远方,遥相呼应!
两支在不同战场,经历了同样血与火洗礼的钢铁雄师,如同两条失散已久的巨龙,终于,在这一刻,看到了彼此的身影!
林啸天命令车队停下。
他第一个,从车上跳了下来。
王虎、李剑、赵志国……所有幸存的军官,都跟在了他的身后。
他们没有整理军容,就穿着那身沾满了血污和硝烟的军装,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,朝着那面越来越近的旗帜,迎了上去。
对面的队伍,也停了下来。
一个同样身姿挺拔,但穿着一身国产军装,脸上写满了风霜的将军,带着他手下的军官们,大步流星地,走了过来。
两支队伍,在公路的正中央,相遇了。
没有口号,没有欢呼。
只有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最前方的那两个人身上。
“你们……”对面的将军看着林啸天和他身后那群装备精良、但眼神里却带着一股野兽般凶悍之气的士兵,声音沙哑地开口,“是……是从印度,打过来的弟兄?”
林啸天看着他,看着他身后那群同样衣衫褴褛、面黄肌瘦,但脊梁却挺得笔直的士兵,点了点头。
“你们,”他的声音,同样嘶哑,“是……是从国内,杀出来的兄弟?”
那个将军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四目相对。
千言万语,都化作了最简单,也最沉重的一个动作。
林啸天伸出了他的右手。 那个将军,也伸出了他的右手。
两只饱经风霜、布满了伤痕和老茧的大手,在两国边境的公路上,在无数双含着热泪的眼睛的注视下,跨越了千山万水,跨越了尸山血海,终于,紧紧地,握在了一起!
“通了!”
不知是谁,第一个,从喉咙里,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嘶吼。
“通了!我们打通了!!!”
下一秒,排山倒海般的、歇斯底里的欢呼声和哭喊声,从两支队伍中,同时爆发了出来!
“回家喽——!!!” “我们可以回家了啊——!!!”
两边的士兵,再也抑制不住,如同决堤的洪水,互相冲了过去!
他们拥抱着,捶打着,哭喊着。
“兄弟!你们辛苦了!” “你们才是英雄啊!” “这是我们老家自己卷的烟,来,抽一根!” “这是美国货,劲儿大,尝尝!”
不同的军装,不同的装备,却说着同样的乡音,流着同样滚烫的泪水。
王虎抱着一个来自湖南的、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汉子,哭得像个泪人。
“兄弟,俺是山东的,你告诉俺,俺们山东,现在怎么样了?”
那个湖南汉子,拍着他的后背,哽咽着回答:“都好,都好!鬼子快被我们赶出去了!咱们的家,都快回来了!”
林啸天和那位将军,就这么静静地站着,紧紧地握着手,看着眼前这令人热泪盈眶的一幕。
“我叫宋希濂。”那位将军自我介绍道。
“林啸天。”
“林老弟,你们……受苦了。”
“宋大哥,你们……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。”
两个人,相视一笑,一切,尽在不言中。
林啸天缓缓转过身,看着身后那条被他们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、从印度列多,一直延伸到这里的公路。
又回头,看了看眼前这条,通往云南,通往重庆,通往他们日思夜想的家的方向的公路。
两条路,在他们的脚下,胜利会师。
滇缅公路,这条维系着整个国家命运的血脉,在被切断了近三年之后,终于,被他们,重新打通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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