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阳光像撒了把碎金,落在公园的草坪上。我蹲在花坛边逗弄一只流浪猫,忽听得不远处的长椅传来孩童的笑声。抬眼望去,只见一对父子正扒着湖边的护栏晃悠,父亲穿着洗旧的蓝衬衫,裤脚卷到膝盖,露出被晒成小麦色的小腿;男孩约莫七八岁,顶着西瓜头,手里攥着半根融化的冰棍,正咯咯笑着往栏杆外侧探身子。
“别晃了!”巡逻员老李的大嗓门惊飞了树上的麻雀。他快步走过去时,腰间的对讲机跟着晃动,“这护栏年久失修,上个月刚掉漆维修过!”我看见父亲慌忙把孩子往回拽,冰棍蹭在栏杆上,留下道黏糊糊的痕迹。男孩仰着头,睫毛扑簌簌像振翅的蝴蝶,父亲则搓着衣角,露出讨好的笑:“您瞧这孩子,非说要学走钢丝……”
老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掏出笔记本刷刷写着,阳光在他的老花镜上晃出光斑:“上周就有个小子从这儿摔下去,膝盖缝了五针!”男孩的西瓜头越垂越低,父亲突然伸手轻拍孩子后背:“还不跟叔叔道歉?”那声音像揉皱的纸团,带着点不自然的生硬。我看见男孩的嘴唇动了动,却没发出声,冰棍在指尖滴落成水洼,洇湿了鞋面。
老李的训斥声渐远时,我正往凉亭走。路过健身器材区,忽然瞥见那对父子的身影。父亲竟蹲在双杠旁,双手虚环着护着孩子——男孩正摇摇晃晃地踩在双杠上,像只刚学步的小兽。“左脚往前挪,对,像踩积木那样……”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,袖口被风吹得鼓起,像张欲飞的帆。
“你们怎么回事!”老李的怒吼惊得双杠上的男孩踉跄了一下。父亲猛地伸手抱住孩子,自己却撞在杠架上,发出“咚”的闷响。老李冲过来时,我看见父亲护着孩子的手在发抖,男孩的脸埋在他怀里,露出半截沾着草屑的裤腿。“刚说完就忘?”老李的笔记本差点戳到父亲鼻尖,“非要等出人命才甘心?”
这次父亲没说话,只是低头盯着地面。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,与男孩的影子交叠在一起,像两棵被风吹弯的树。老李絮絮叨叨地说着安全守则,我注意到男孩的手指正悄悄勾住父亲的皮带扣,一下又一下地绕着圈。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,《最炫民族风》的旋律混着风声,显得有些刺耳。
“回去吧,别再让我看见!”老李最后瞪了他们一眼,转身走向巡逻车。父亲弯腰拍掉男孩裤腿上的草屑,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。两人并肩往出口走时,姿态出奇地一致:都是微微驼着背,脑袋低着,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物。我跟在他们身后,看着父亲偶尔伸手虚扶一下孩子肩膀,又很快收回,像生怕触碰什么禁忌。
路过湖边长椅时,男孩忽然停下脚步。他抬头望向栏杆,夕阳把他的侧脸镀上金边。父亲似乎察觉到什么,伸手想拽他走,却见男孩挣脱开来,小跑着回到栏杆旁。我心里一紧,只见男孩踮起脚,用袖子仔细擦着刚才蹭到冰棍的地方。父亲愣了愣,也走过去,从裤兜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,叠成小方块,慢慢擦拭栏杆上的水渍。
风掀起父亲的衬衫后摆,我这才看见他后腰处有道淡粉色的疤痕,像条蜷缩的小蛇。男孩忽然指着湖面笑起来,一只绿头鸭正驮着小鸭划过水纹,荡起细碎的金光。父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嘴角慢慢扬起,那抹笑容像破冰的春水,带着久未舒展的温柔。
他们离开时,夕阳已沉到树梢。我望着那对依然低着头的背影,忽然明白:有些“死性不改”的背后,藏着比规则更柔软的东西。就像父亲明知危险却仍愿陪孩子冒险的笨拙,像孩子闯祸后下意识的补救,那是血脉相连的默契,是笨拙却温暖的守护。
夜幕降临时,我再次经过湖边。栏杆在路灯下泛着冷光,却有处地方格外干净,仿佛被星光吻过。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,某个父亲正张开双臂,接住从单杠上跃下的孩子,影子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温柔的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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