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与子的小秘密
陈默发现父亲藏在衣柜最底层的铁盒时,窗外的蝉鸣正聒噪得厉害。十二岁的男孩踩着小板凳,伸手够到那个积灰的铁皮盒子,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,像有只小虫子钻进了心里。
\"别动!\"
陈建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吓得陈默手一抖,铁盒\"哐当\"掉在地上。泛黄的照片散了一地,大多是个梳麻花辫的年轻女人,眉眼弯弯地站在油菜花田里。
\"爸,她是谁?\"陈默捡起张照片,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婴儿,笑得比油菜花还灿烂。
陈建国的脸瞬间涨红,慌忙把照片拢起来塞进盒子,锁头\"咔嗒\"扣上时,指节都在发白。\"小孩子别瞎问,\"他的声音发紧,\"是...是你奶奶年轻时的朋友。\"
那天的晚饭吃得格外安静。母亲往陈默碗里夹排骨,陈建国却始终低着头扒饭,筷子碰着碗沿发出细碎的声响。陈默盯着父亲的后脑勺,想起刚才照片里女人的眉眼——和自己钱包里那张周岁照上的妈妈,一点也不像。
夜里,陈默躺在床上,听见父母在客厅低声争执。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:\"你还留着那些东西?建国,都多少年了...\"父亲的声音闷闷的:\"就几张老照片,你至于吗?\"
他悄悄溜到客厅门口,看见父亲正蹲在地上,小心翼翼地擦拭铁盒上的灰尘,月光从窗帘缝钻进来,在他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银霜。
第二天放学,陈默在校门口等父亲来接。卖冰棍的老奶奶推着车经过,他忽然想起去年夏天,父亲也是这样等在校门口,手里攥着根快融化的绿豆冰棍,看见他就慌忙塞进他手里,自己却舔着冰棍纸笑。
\"爸,\"陈默钻进自行车后座,\"昨天那个阿姨...\"
\"别问了。\"父亲的声音闷闷的,蹬车的力道却重了些,车链条发出\"咔啦咔啦\"的响声。
陈默没再说话,只是把脸贴在父亲汗湿的后背上。他想起幼儿园时,别的小朋友都笑他没有妈妈,是父亲把他架在肩膀上,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,说:\"咱有爸呢,爸能当爸也能当妈。\"
周末大扫除,陈默在书柜最深处找到个旧相册。里面夹着张泛黄的信纸,字迹娟秀:\"建国,等孩子出生,我们就去拍张全家福。\"落款日期,是二十年前的春天。
他突然想起父亲总在深夜看的旧日历,某一页被折了又折,正是自己的生日。
那天晚上,陈默把信纸放回原处,却在父亲的枕头下塞了颗奶糖。是他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,橘子味的,父亲最爱吃。
半夜起夜,他看见父亲坐在床边,手里捏着那颗奶糖,月光落在他脸上,分不清是笑还是哭。
秋天下第一场雨时,陈默发烧到39度。迷迷糊糊中,他感觉有人用凉毛巾擦他的额头,听见父亲在打电话:\"医生说要住院...我守着就行,你别过来了,路滑。\"
醒来时,父亲趴在床边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那张他塞奶糖的糖纸。床头柜上放着个保温杯,里面是熬得糯糯的小米粥,旁边压着张纸条:\"粥凉了就叫护士热一下,爸去给你买橘子。\"
陈默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,突然想起那张照片上的女人。或许,她就是妈妈吧。
出院那天,父亲背着他回家。雨刚停,空气里飘着桂花香。\"爸,\"陈默趴在父亲背上,\"那个阿姨,是我妈妈对不对?\"
父亲的脚步顿了顿,肩膀轻轻颤了颤。\"嗯,\"他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\"她生你的时候大出血,没留住。\"
陈默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,打湿了父亲的衬衫。\"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?\"
\"你奶奶说,小孩子知道了会难过。\"父亲的声音带着哽咽,\"后来你长大了,我又怕...怕你觉得我藏着秘密,不亲你。\"
走到巷口那棵老桂树下,父亲把他放下来,蹲在他面前,用粗糙的手掌擦他的眼泪。\"对不起啊,儿子。\"
\"爸,\"陈默抱住父亲的脖子,\"我不难过。我知道她一定很爱我,就像你爱我一样。\"
那天晚上,父亲把铁盒拿出来,放在桌上。照片里的女人在阳光下笑,父亲一张一张地讲给陈默听:这张是在河边拍的,那天她钓了条小鱼,高兴了一整天;这张是冬天,她裹着我的军大衣,说要给孩子做件小棉袄...
母亲端着水果进来,站在门口悄悄抹眼泪。陈默招手让她过来,把一张三人的合影放在中间——是用妈妈的照片、爸爸的照片,还有他自己的照片拼在一起的。
\"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全家福。\"他说。
父亲拿起那张拼出来的照片,用袖子擦了擦,又擦了擦,眼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。
后来,铁盒被放在了书柜最显眼的位置。陈默有时会和父亲一起翻看那些照片,听父亲讲过去的事。母亲也会坐在旁边,偶尔插一句:\"她要是看见你现在这么懂事,肯定很高兴。\"
某个周末,陈默在父亲的工具箱里发现个小木头匣子,里面装着颗小小的乳牙,用红绳系着。旁边压着张纸条,是父亲的字迹:\"小默掉的第一颗牙,2015年3月12日。\"
他突然想起,每次掉牙,父亲都会说要把牙齿埋在桂树下,这样以后就能长得又高又壮。原来那些被埋在树下的牙齿,都被父亲悄悄收了起来。
陈默把自己攒的糖纸放进木匣子里,都是父亲爱吃的橘子味。他想,以后也要把父亲的小秘密,好好藏起来。
秋风又起,桂花开了满树。父亲在树下给陈默削苹果,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,落在两人身上,像妈妈的目光,温柔地裹着他们。陈默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,突然明白,所谓秘密,从来不是隔阂,而是藏在时光里的爱,被小心翼翼地捧着,怕碎了,也怕丢了。
就像此刻,父亲递给他削好的苹果,他咬了一大口,甜津津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。父亲笑着骂他\"馋猫\",伸手替他擦掉,指尖的温度,暖得像春天的阳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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