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与子:醉鬼剃须
李明远摔上门时,酒气像团湿棉絮裹住了整个客厅。十四岁的李默正对着镜子练习剃须,泡沫在下巴上堆成歪歪扭扭的小山,父亲的突然闯入让他手一抖,刀片在皮肤划出道血痕。
\"小兔崽子,毛还没长齐就学刮胡子?\"明远把酒瓶往茶几上一墩,琥珀色的液体晃出大半。他今天又被工头骂了,脚手架上的钢筋磨破了手套,工资单上的数字却像被水泡过的纸,软塌塌地立不起来。
李默没说话,用清水冲掉下巴的血珠。镜子里的父亲眼泡浮肿,胡茬像荒草般蔓延到脖颈,去年在工地获奖的安全帽被扔在墙角,红色漆皮剥落得像块烂膏药。
夜里十二点,李默被客厅的响动惊醒。他摸到门缝往外看,明远正拿着电动剃须刀在脸上乱蹭,刀片卷着胡茬卡在喉结处,他却浑然不觉,嘴里还念叨着\"明天给儿子买运动鞋\"。那是上周家长会老师提的,说李默的跑鞋鞋底都磨平了。
李默悄悄走出去,月光从窗帘缝钻进来,照在父亲花白的鬓角上。他想起十岁那年,父亲也是这样醉醺醺地回家,却准确地从怀里掏出个变形金刚——那是他在夜市摊前看了三回的玩具,父亲攥着它跑了半条街,塑料边角硌红了掌心。
\"爸,我来吧。\"李默拿走剃须刀,插上电的瞬间嗡鸣声惊得明远打了个哆嗦。他想把父亲按在沙发上,却被猛地甩开:\"我没醉!\"明远的拳头砸在自己大腿上,声音突然软下来,\"你妈走的时候,我就该......\"
李默的手顿在半空。母亲病逝那年,父亲在灵前守了三天三夜,胡子疯长如野草,送葬时有人说他不像个丈夫,他只是把年幼的李默往怀里紧了紧,指节捏得发白。
温热的毛巾敷在明远脸上时,他忽然安静了。李默学着理发店师傅的样子,用指腹把泡沫抹匀,剃须刀贴着皮肤游走,胡茬簌簌落下,露出底下松弛的皮肉。\"慢点,\"明远嘟囔着,\"跟你妈当年给我刮胡子一个样。\"
李默的鼻尖一酸。他记得母亲总在清晨的阳光里给父亲剃须,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挨得很近,父亲会突然伸手抢走母亲手里的泡沫,抹在她鼻尖上。那些笑声像晒干的花瓣,夹在记忆的书页里,一碰就碎。
最后一片胡茬被刮掉时,明远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。李默用热毛巾擦净他下巴的泡沫,发现父亲眼角有泪痕。他轻手轻脚地找来毯子盖上,转身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——是双崭新的运动鞋,鞋盒上的标签还没撕,正是他上次在橱窗里看中的款式。
晨光爬上窗台时,明远在一阵刺痛中醒来。李默正拿着镊子,小心翼翼地把他昨夜蹭进衣领的胡茬夹出来。\"醒了?\"儿子的声音很轻,\"我煮了粥,放了您爱吃的红薯。\"
明远摸了摸下巴,光滑得像块被雨水洗过的石头。他看着李默转身去厨房的背影,突然发现这孩子的肩膀宽了不少,走路的姿势竟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。餐桌上的运动鞋摆在显眼处,鞋盒被拆了个小口,像是被偷偷试过。
\"爸,您今天歇着吧,\"李默端来粥碗,\"我去工地给您请个假。\"明远想说不用,却看见儿子下巴上那道没褪的血痕,像条红色的细线,把他的话缝在了喉咙里。
那天傍晚,李默从工地回来时,明远正坐在阳台上。他把电动剃须刀擦得锃亮,旁边摆着把新买的手动刀片。\"来,\"父亲朝他招手,\"我教你怎么用这个,比电动的刮得干净。\"
夕阳把父子俩的影子投在墙上,李默的手被父亲握着,刀片在皮肤上游走,稳得像谁在掌舵。远处的蝉鸣渐起,明远忽然说:\"你妈总说,男人的胡子得好好刮,日子才能清清爽爽。\"
李默点点头,镜子里的少年下巴泛着青色,父亲的手覆在他手背上,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,像多年前那个把变形金刚塞进他怀里的夜晚,踏实得让人想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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