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不见的影子
老张家的客厅里,永远摆着一个擦得锃亮的红木茶桌。每天清晨,第一个走进客厅的不是老张,也不是他儿子张昊,而是李叔。李叔会熟练地换上拖鞋,拿起鸡毛掸子,从茶桌的一角开始,细细拂去昨夜落下的微尘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。
李叔在老张家做了快二十年的保姆,说是保姆,其实更像个全能的仆人。老张是做生意的,常年在外奔波,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给李叔打理。张昊从小就是李叔带大的,穿什么衣服、吃什么饭、甚至写作业遇到难题,第一个喊的都是\"李叔\"。
张昊上小学的时候,有一次学校组织大扫除。老师让大家自带抹布和水桶,负责擦自己座位周围的玻璃。张昊站在窗边,看着玻璃上的污渍,手足无措。他从来没干过这种活,在家的时候,玻璃总是李叔擦得一尘不染。
放学回家后,张昊把这事告诉了李叔。李叔笑了笑,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新抹布,手把手教他怎么拧干、怎么擦拭才能不留水痕。可张昊学了没两分钟就失去了耐心,把抹布一扔:\"太麻烦了,李叔,明天你帮我去学校擦吧。\"
李叔愣了一下,随即摇了摇头:\"小昊,这是学校的任务,得自己完成才行。李叔不能帮你代劳。\"
张昊不高兴了,噘着嘴跑回了房间。那天晚上,老张回来了,张昊就抱着他的腿撒娇,说李叔不帮他擦玻璃。老张摸了摸儿子的头,笑着对李叔说:\"李叔,明天你就去学校一趟,帮小昊把玻璃擦了吧。孩子还小,别让他累着。\"
李叔还想再说什么,可看着老张和张昊期待的眼神,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第二天,李叔特意提前下班,去了张昊的学校。他拿着抹布和水桶,蹲在窗边,仔细地擦拭着玻璃。周围的同学都好奇地看着他,张昊却得意地扬起了头,好像在说:\"看,我李叔多厉害。\"
从那以后,张昊越来越依赖李叔。衣服脏了,直接扔在洗衣篮里,等着李叔洗;书包乱了,就喊李叔来整理;甚至连削铅笔这种小事,都要李叔代劳。李叔虽然觉得这样不好,但每次老张都说\"孩子还小,长大了就好了\",他也就不好再多说。
张昊上初中的时候,开始学骑自行车。他摔了几次,就再也不肯骑了,吵着要李叔每天用电动车送他上学。李叔劝他:\"小昊,学自行车不难,多练几次就会了。自己学会了多方便啊。\"
张昊却把头一扭:\"我不管,我就是不想学。李叔,你要是不送我,我就不去上学了。\"
老张知道后,又一次帮着张昊说话:\"李叔,反正你每天也要出门买菜,顺便送送小昊也不麻烦。等他再大一点,自然就愿意学了。\"
李叔无奈,只好每天早上骑着电动车送张昊上学,下午再去接他放学。有一次,李叔感冒了,咳嗽得很厉害,骑车的时候差点摔倒。张昊坐在后座上,不仅没关心李叔,反而抱怨说:\"李叔,你骑慢一点,别把我摔了。\"
李叔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,他回头看了看张昊,张昊正低头玩着手机,根本没在意他的脸色。那一刻,李叔突然觉得,自己就像张昊的影子,默默地跟在他身后,为他遮风挡雨,可他却从来没被真正看见过。
张昊上高中的时候,老张的生意越做越大,家里换了更大的房子,也请了更多的佣人。但李叔依旧是家里最受信任的人,老张把家里的钥匙都交给了他。张昊却越来越叛逆,经常和朋友出去喝酒、唱歌,半夜才回家。每次他醉醺醺地回来,都是李叔扶他回房间,给他擦脸、倒水,照顾他到天亮。
有一次,张昊和朋友在外面打架,把人打伤了。对方家长闹到了家里,老张不在家,李叔只好出面道歉、赔偿。等张昊醒酒后,李叔劝他:\"小昊,你已经长大了,要懂事一点。别再惹你爸生气了。\"
张昊却满不在乎地说:\"怕什么,反正有我爸呢。再说,不是还有你吗?你会帮我搞定的。\"
李叔看着张昊无所谓的样子,心里充满了失望。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这么多年的代劳,不仅没有帮到张昊,反而害了他。张昊已经习惯了有人为他收拾烂摊子,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责任,什么是担当。
高考结束后,张昊考得一塌糊涂,连专科线都没上。老张气得把他骂了一顿,张昊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李叔身上:\"都怪李叔,从小什么都帮我做,让我养成了坏习惯,才考不好的。\"
李叔听到这话,心彻底凉了。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,默默地离开了这个他待了二十年的家。老张想挽留他,可李叔摇了摇头:\"张先生,我该做的都做了。小昊已经长大了,以后的路,得他自己走了。\"
李叔走后,家里一下子乱了套。张昊找不到干净的衣服穿,不知道怎么煮面条,甚至连洗衣机都不会用。有一次,他想自己洗袜子,结果把红色的袜子和白色的衬衫放在一起洗,衬衫全被染成了粉红色。
老张看着乱糟糟的家,又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儿子,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。他以前总觉得给儿子最好的生活,让他什么都不用做,就是对他好。可他没想到,这种\"仆人代劳\"的爱,反而成了伤害儿子的毒药。
老张开始教张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。教他怎么洗衣服、怎么做饭、怎么整理房间。张昊一开始很不情愿,但在老张的坚持下,也慢慢学着做了起来。有一次,他做了一碗西红柿炒鸡蛋,虽然味道有点咸,但老张却吃得津津有味。
\"爸,对不起,\"张昊看着老张,愧疚地说,\"以前都是我不好,太依赖李叔了,也让你失望了。\"
老张摸了摸他的头:\"知道错了就好。以前是爸不对,不该什么都让李叔帮你做。以后,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,才能真正长大。\"
从那以后,张昊变了很多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娇气、任性,开始学着承担责任。他找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,每天早起晚归,虽然很辛苦,但他却觉得很充实。
有一天,张昊在餐厅里遇到了李叔。李叔已经退休了,正在和朋友一起吃饭。张昊走过去,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:\"李叔,对不起,以前都是我不懂事,让你受委屈了。\"
李叔看着张昊,笑了笑:\"小昊,你长大了,李叔很高兴。只要你好好做人,李叔就放心了。\"
张昊看着李叔慈祥的笑容,眼眶突然红了。他终于明白,李叔当年的离开,是为了让他真正学会独立。而父亲和李叔的爱,虽然方式不同,但都是为了他好。
从那以后,张昊经常去看望李叔,陪他聊天、散步。他知道,自己欠李叔一句谢谢,也欠父亲一句对不起。而他更知道,从今以后,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替他代劳,他要靠自己的双手,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。因为他终于明白,真正的成长,是从学会自己动手开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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