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子城闭市的广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，吴坤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敲响了林烨的卷帘门。与白天的忐忑不同，此刻他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亢奋的红光，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。
门一拉开，吴坤就挤了进来，那股兴奋劲几乎要冲破这狭小的空间。
“兄弟！我的亲兄弟！咱们发了！真他妈发了！”吴坤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，他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往柜台上一倒。
哗啦——！
几捆崭新的百元大钞，夹杂着大量零散的五元、十元纸币，瞬间堆成了一座小山，几乎占满了半个柜台！浓烈的钞票气味混合着电子元件的味道，形成一种奇特而诱人的氛围。
周伟的眼睛瞬间直了，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堆在一起。
林烨看着这座钱山，眼神也是微微一凝。虽然早有预料，但市场反馈之热烈、变现速度之快，还是略微超出了他的预期。
“看看！烨子！小伟！这都是今天赚的！”吴坤激动地拍着钱堆，“体验费就他妈收了一千多！那十套套装，全卖了！1888！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走了！哥哥我算过了，刨去成本，净赚这个数！”他伸出两根粗短的手指，比划了一个“九”的手势。
“九千？”周伟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差不多！”吴坤得意地哈哈大笑，肥肉乱颤，“一天！就一天啊！顶我以前干俩月！”
他猛地止住笑声，身体前倾，一双小眼睛灼灼地盯着林烨，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热切和认真：
“兄弟，没说的！你这技术，牛逼！太牛逼了！咱们必须干票大的！”
“这样！”吴坤大手一挥，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，“哥出钱！你出技术！咱们立刻扩大生产！我再去进他一百台……不！五百台手机！咱们雇人，就在电子城后面租个小仓库，日夜不停地干！”
他的语速越来越快，情绪越来越激动：“就这指环，咱们先别管它完不完美，就现在这个样，有多少做多少！卖它个盆满钵满！抢在别人模仿之前，把钱赚到手！”
说到最后，他图穷匕见，压低了声音，带着一丝诱惑和试探：“要不……兄弟，你干脆把这技术卖给哥？你开个价！十万？二十万？一次性买断，你拿钱轻松，哥哥我去折腾，怎么样？”在他看来，二十万巨款，足以砸晕这个穷小子了。
柜台内的气氛，因为吴坤的提议，瞬间从狂热变得有些微妙和紧张。
周伟屏住了呼吸，看向林烨。二十万！在2011年，这绝对是一笔能改变普通人命运的巨款了！
然而，林烨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巨款砸中的惊喜或犹豫。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堆钱，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吴坤那充满期待和算计的眼睛。
“坤哥，”林烨开口，声音冷静得甚至有些冰冷，“技术，我不卖。”
“啊？”吴坤脸上的笑容一僵，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，“兄弟，你是不是觉得钱少？咱们可以再商量……”
“不是钱的问题。”林烨打断他，语气斩钉截铁，“坤哥，你觉得我们现在能高枕无忧地大规模生产了吗？”
他拿起柜台上一个剩下的指环，语气变得严肃：“这第一代产品，问题一大堆。续航只有八小时，重度使用可能更短！识别率只有85%，十次里就会错一两次！延迟高达400毫秒，体验并不流畅！”
他每说一个缺点，吴坤的脸色就僵一分。
“最重要的是，”林烨的声音加重，“它几乎没有技术壁垒。任何一个懂点电子的人，拆开这个指环，就能把电路板抄过去！虽然他们短时间内抄不走核心算法，但做出一个类似的、能实现基础功能的仿制品，并不难！到时候，华光电子城会瞬间冒出几十家卖‘隔空打字指环’的摊位，价格会被打到地板上去！我们这点先发优势，能维持几天？”
吴坤张了张嘴，想反驳，却发现林烨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点子上。他被巨大的利润冲昏的头脑，渐渐冷却下来。是啊，这玩意儿看起来并不复杂……
“那……那你说怎么办？”吴坤的气势泄了下去，有些茫然地问。
“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做一个华光电子城的爆款摊主。”林烨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深远，“我们要做的，是推出真正有技术含量、有稳定性、有品牌价值的——第一代‘星火’神经交互产品。”
“这需要投入研发，真正的研发！”林烨强调，“我们需要定制更高集成度、更低功耗的蓝牙芯片和传感器，而不是用这些市场上的通用货色。我们需要开发更稳定、更高效的算法，提升识别率和响应速度。我们需要设计专用的充电仓，优化工业设计，让它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科技产品，而不是一个手工玩具！”
他指向那堆钱：“坤哥，你看到的不是终点，而是起点。我们需要用这第一桶金，不是去盲目扩大落后产能，而是去赌一个更大的未来。这需要更多、更持续的资金投入，而且短期内可能看不到回报。甚至可能失败。”
柜台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只有节能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。
吴坤脸上的兴奋和贪婪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——有对林烨眼光的钦佩，有对风险的担忧，更有害怕错过更大机遇的恐惧。
他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个年轻人的思维。自己还在想着怎么倒卖山寨机赚差价，对方已经在考虑技术壁垒、品牌价值和未来了。
吴坤看着那堆钱，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疲惫但眼神无比坚定的年轻人。他想起那隔空打字的神奇一幕，想起柜台被疯狂人群包围的场面，想起一天净赚近万的快感。
他知道，离开林烨的技术，他什么都不是。而如果真如林烨所说，能做出更牛逼的产品……那未来的利润……
妈的！赌了！
吴坤猛地一咬牙，脸上露出赌徒般的狠色：“行！兄弟！哥信你！你说怎么干，就怎么干！这钱，”他拍了拍那堆钞票，“大部分都投进去！搞研发！”
但他毕竟是个商人，话锋一转：“不过兄弟，亲兄弟明算账。既然要长期合作，这分成……你看是不是得重新定一下？之前那个价，哥这投入风险也太大了……”
林烨知道这是必然的，点了点头：“可以谈。技术我占主导，资金你负责。具体比例，我们可以根据研发投入和未来收益详细规划。”
最终，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，双方达成了一个初步的新合作协议：吴坤将本次利润的百分之七十投入下一阶段研发，并负责后续所需资金。林烨以技术入股，占新项目更高的利润分成比例。周伟也被林烨提议，以临时技术助理的身份，获得一份固定的津贴。
一份口头的、简陋的、但却意义重大的合作伙伴关系，在这个弥漫着钞票和焊锡味的柜台里，初步达成。
吴坤拿着剩下的钱，心事重重又充满期待地离开了。他知道，他投资的不仅仅是钱，更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所描绘的未来。
柜台里，周伟激动地看着林烨：“烨哥，我们真的要自己研发产品了？”
林烨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，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，缓缓点头。
“嗯。这才刚刚开始。”
华光电子城的喧嚣已经散去，但一场真正的冒险，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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