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爹的去世让西河村的气氛都低迷了好几天,难得这天天气晴朗,西河村好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征得家长的同意后出门玩耍。正是柳叶刚萌发出新芽的时节,看了一冬天光秃秃枝干的孩子们见到这抹新绿稀罕得跟什么似的,人手拿了一根新鲜柳枝在手里玩耍。
反正孩子们都知道不能出村也不能去河边玩耍,所以就没有大人看着他们,因为大人们都忙着春耕,实在是腾不出手啊!
玩耍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,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晌午,这是他们和家人约好的回家的时间,可孩子们都不想回。
“要不...我们再玩一会儿?”其中一个扎着冲天鬏的孩子试探性的提议道,“反正还没到午饭时间。”
“好啊好啊!”好几个小孩异口同声的答应道,目光却齐刷刷的落在了一个表情有些严肃,皮肤黝黑,眼睛却格外有神的小孩身上。
小孩的小名叫小六子,是这群孩子里的头儿,也是周叔么家的孙子,大名叫周毅。
小六子纠结不已,他答应了阿父要准时回去的,可他也还没玩够,还想再多玩一会儿...
算了!管他那么多呢!玩了再说!
小六子突然抬头,伙伴们期待的等着心中那个答案响起,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他们想听的话,定睛一看,这才发现小六子的表情有些惊恐,好似遇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。
众人疑惑不已,他们的头儿哪怕在面对‘竹笋炒肉丝’时都面不改色的,这会怎么...
带着一丝好奇,众人顺着小六子的视线看过去,这一看,小孩们都瞬间躲到小六子身后去了。小六子的身体也忍不住的发抖,一个劲的往后面退,乔夫子去世的事早已经传遍了整个西河村,即便是他们也知道了,可这会儿他们竟然看见了‘乔夫子’!
眼见乔夫子越来越向他们靠近,小六子等人脚软得都不会走路了。
“啊!!!有鬼啊!”小六子的胆子都要被乔夫子吓破了,大叫一声后拔腿就跑,他不在外面玩了还不成吗?为什么要让乔夫子出来吓他!
他不是故意不听话的!
小六子跑了以后其他孩子也跟着跑了,嘴里还‘啊啊啊’的大叫着,动静大得好些在地里春耕的人都往这边看了一眼。不过他们隔得远,只看见一群孩子撒丫子的跑,却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跑,就认为孩子们只是在哄闹而已,复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。
而把小六子他们吓着的‘乔夫子’见一群孩子哄闹着跑开了,还嫌弃的皱了皱眉,这西河村的村风怎的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!
小六子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回家,刚进院门就与周全撞了个满怀,要不是周全眼疾手快的拉了小六子一把,小六子肯定要和大地来个亲密的接触。
“跑这么急做什么?后面有狗在追啊!”
周全嘴上说着埋怨的话,但却把小六子周身都检查了一遍,确定没有伤口后这才放下了心。
小六子大口大口的喘气,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满是惊恐,“有,有鬼!”
“嘭!”小六子的话刚说完就接到了周全给的一记爆栗,小六子疼得立马捂住了脑袋,“爷,疼!你为什么打我!”
周全直接上手拧住了小六子的耳朵,“疼你才长记性!大白天哪来的鬼,肯定是你在外面惹祸了不想受罚所以乱说的。”他的孙子他能不清楚吗?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乖乖巧巧的,稍微有点任性的说一两句也就好了,可他家这个不一样,天不怕地不怕的,一天到晚到处惹事,因乔夫子的事在家憋了几天,出去还指不定怎么撒欢呢!
以前还有乔夫子和学堂帮忙管教,可现在...
提起自己这个孙子的事,周全就一个头两个大!
“是真的!”小六子努力把自己的耳朵从周全手里救出来,“我真的看见鬼了!那个鬼还是乔夫子!”
“浑说!”周全有些生气,乔夫子对西河村人人都有恩,小六子怎么敢随意编排?“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事,现在老实交代我可以不罚你。”
“我真的没有惹事!”小六子无力的解释,说事实而已,他爷爷为什么不相信?“我是真的看见了乔夫子的鬼魂!不止是我,和我一起出去玩的伙伴都看见了,就在村口的道上。”
见小六子说得信誓旦旦,周全也开始动摇了起来,都说孩子的眼睛干净,可以看见鬼魂之类的东西,或许小六子这次真的没有骗他!
可这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,也还没有到百天的时候,乔夫子的鬼魂怎么会凭空出现呢?而且还是大白天的。
世人都知道鬼魂是不能见光的!
“小六子,你看见的那个当真是是乔夫子?”
小六子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,他都在乔夫子的学堂上了一年多的学了,怎么可能不认识乔夫子长什么样?
“当...”小六子刚想承认,脑海中却闪过了在村口遇到的乔夫子的画面。
小六子的迟疑让周全更加确定了在村口那个一定不是乔夫子,若真是乔夫子的鬼魂,怎么可能在村口出现!
“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?”
小六子默默的点了点头,开口道:“好像那人看着比乔夫子老一些,身量也高些,不过他和乔夫子长得真的很像!”若不是如此,小六子也不会错认了。
“不好!”周全听了小六子的话后想到了一个人,匆匆对小六子说了句:“赶紧去康家找你爷么,让他去乔家!”后就着急的跑远了,留下小六子在院门口微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,拔腿就往康家跑去。
那个被小六子错认为乔夫子的鬼魂走进村口后就径直往乔家走去,一路上都没什么停顿,也没有遇到什么人。
来到乔家后,那人直接敲响了门,动作又快又急。
在屋里陪着两个弟弟玩耍的乔安听到动静有些不明所以,自他守孝以来,他家的院门还从来没有如此急切的响起过,乔安安抚了弟弟之后走到屋檐下问了一句,“谁呀?”
院外的人并没有出声回应,只是敲门的动作更急更快了,见状,乔安心理升起了防备。
他把门栓打开一点,露出一条门缝,再次询问道:“谁在敲门?”
“安哥儿...”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十分眼熟的脸,让乔安恍惚了一下,可随即响起的声音却让乔安的思绪一下子就坚定了,“原来是大伯啊!你怎么来了?”
乔安这才把门栓全部打开,不过也只打开了半扇门,把门打开后,还发现了站在乔泽武身后眼睛乱瞟的大伯么杨敏,“大伯么也来了,有什么事吗?”乔安站在院门口未动,乔泽武和杨敏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,而后同时捂着脸哭了出来。
“我可怜的弟弟啊,怎么突然就去了,留下安哥儿他们可怎么活啊!”乔泽武哭得十分的假,是那种不需要用心分辨就能听出来的假,乔安是拼了命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。
乔泽武已经哭上了,杨敏也不甘落后,声情并茂的哭诉道:“爹啊!我乔家怎么这么命苦啊!好好的秀才老爷就这么去了,留下这三个孩子可怎么办啊!弟弟啊!你说你怎么走的这么突然啊!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,安哥儿然哥儿都还小,没个血亲帮衬,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!...”
不得不承认,在演技方面,杨敏甩先了乔泽武好几条街,若不是乔安有原身的记忆,还真的会被杨敏的样子骗了,认为他真的是一个为他着想的好长辈!
可事实并不是如此,乔泽武和杨敏都是自私自利的性子,无利不起早,他们二人今天上门肯定是不怀好意!
乔安一脸平静的看着二人演戏,内心毫无波澜。乔泽武和杨敏哭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乔安无动于衷有些不知所措,怎么没按照他们预想的来呢?
乔安听了那些话难道不该感动非常,全身心接纳他们,对他们言听计从吗?
乔泽武偷偷瞟了乔安一眼,是真的没有从乔安的脸上看出什么来,心中更是疑惑了,这不按他们预想的来,这出戏该怎么演下去?
杨敏也没有想到乔安真的什么反应都没有,可来都来了,让他空手而归是绝对不可能的事!
“安哥儿,你可是在怨我们没有来参加葬礼?”杨敏低头啜泣,“可这事真的不能怨我们!当初是爹说你大伯和你爹八字不合,相见就会发生不好的事,你大伯是为了让你爹最后一程走的安稳些才没来的,真的不是故意不来的。”说着,杨敏还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泪水,在乔安面前做足了样子。
乔安听了杨敏的话白眼直接翻上天,什么八字不合,相见就会发生不好的事,这不过是当初乔爷爷想要分家想出来的说辞罢了。
“真的吗?”乔安小心翼翼的追问。
既然他们想演戏,那他陪他们演一场又如何,他倒要看看,这两人肚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!
“当然是真的!”杨敏一把抓住乔安的手,亲热的说道:“你爹和你大伯可是亲兄弟,如果不是八字不合,我们两家怎么会断了来往,这都是为了你爹好!乔家难得出一个秀才,乔家所有人都盼着你爹能考中进士,为官做宰,光宗耀祖,所以爹当初才会毅然决然的分家,怕的就是你大伯影响了你爹的运道,可惜...”
杨敏面露遗憾之色,而后又突然止住了话头,“看我,说这些作甚!安哥儿,你只记着一点就好,你大伯是你爹的亲哥哥,是你们三兄弟在世上最亲的人就好了!”
乔安低着头没说话,内心却鄙夷不已,还最亲的人,杨敏说这话是真的不觉得脸红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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