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，这背篓也太丑了，阿爹编的那样好看，她们不要，偏要背这要丑的。”李二牛恨恨的看着那背篓，还想用脚去踢那背篓。
“傻小子，再丑也是素素阿姨辛苦编的。”她拉着李二牛的手，帮他整理着衣领，小声说：“你没看到素素阿姨费了好几天才编好的吗？”
“走，和我一起去割草，不能偷懒！”李月拉住弟弟的手。
“姐，我不和你一起，无聊！”李二牛扭扭捏捏，被姐姐拉着往前走。
王芳萍麻利的背上背篓，礼貌的对李月行礼道谢：“谢谢月姐姐！”
然后对云飞扬点头，快步走到远处，看见嫩草，就弯腰割起来，放在背篓里。
留下在原地的孩子们短暂沉默后，\"唉，萍萍可真不容易啊。\"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感叹道。
云飞扬认出这是他们生产队的张小花。
\"她有什么不容易的？\"旁边的李二丫撇撇嘴，\"你看她穿的灯芯绒裤子，咱们村有几个孩子有？她年年过年都有新衣服穿呢！\"
云飞扬这才注意到，王芳萍的衣着确实比其他孩子整洁体面。
浅蓝色的确良衬衫虽然洗得发白，但一个补丁都没有，脚上还穿着罕见的塑料凉鞋。
在这个大多数孩子都穿着补丁衣服、光着脚丫干活的年代，这样的装扮确实显得格外突出。
\"你只看到她穿新衣服，\"记分员的女儿张小翠插嘴道，语气里带着几分优越感，
\"你知道她家每年要买多少工分吗？她爸在很远的地方上班，家里的活根本帮不上。而且他们家缺少劳动力，工资根本就不够买口粮的！\"
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孩子们的好奇心，大家纷纷围住张小翠，七嘴八舌地追问详情。
云飞扬也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。
\"那个丑背篓是她妈妈邓阿姨亲手编的，\"张小翠压低声音，神秘兮兮地说，\"邓阿姨本来考上县师范了，听说成绩还是全县前三呢！当时在外面这生产队可风光啦！\"
云飞扬惊讶地望向对面山坡上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王芳萍正踮着脚把一捆草塞进背篓，小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。
\"结果她外公突然去世，\"张小翠继续说着，周围的孩子们都屏息听着，\"刚好又传来当飞行员的大舅牺牲的消息。外婆当场气晕过去，后来就一直神志不清...\"
山风吹来，带来青草的清香。
云飞扬听得入神，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王芳萍正踮着脚把一捆草塞进背篓，小脸晒得通红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。
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，又继续弯腰割草。
她的动作那么熟练，仿佛已经做了千百次。
\"...家里三个顶梁柱倒的倒，病的病，下面还有三个弟妹要养活，\"
张小翠的声音在风中飘荡，\"所以她妈妈只能辍学回家，唉！可惜了，还差一年就毕业了！”
她不停的摇头，其他孩子好似也在为邓阿姨可惜。
张小翠望着对面小山上忙碌的小身影，继续说：“后来，邓阿姨嫁给城里工人，就是想着让孩子能过上好日子，圆了自己的梦。\"
李二丫不服气地嘟囔：\"那也比我们强，至少她爸是工人...\"
\"强什么呀！\"张小翠提高声音，\"她爸王叔叔一年到头就过年才能回来十来天，家里活一点帮不上。她妈妈邓阿姨又要照顾疯癫的外婆，还要拉扯他们姐弟...\"
云飞扬的心突然揪了一下。
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干活如此利索——常年帮母亲分担家务，让她早早练就了一身本领。
为了多挣工分，她从不偷懒歇息，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。
山风拂过，带来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。
云飞扬望着对面山坡上那个勤劳的小小身影，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意。
在这个大多数孩子还在玩耍的年纪，宁芳萍已经懂得用自己稚嫩的肩膀，为家人分担生活的重担。
这一刻，六岁的云飞扬对这个陌生的小女孩，生出了由衷的敬佩。
云飞扬再次看向认真地挥舞着小镰刀割草小姑娘，内心充满很不平静。
她动作麻利，不一会儿就割满一背篓青草，迈着小短腿往称重处跑去，小小的身影在山路上摇摇晃晃，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。
八卦的一群小孩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，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没开始，立马慌乱的跑开，开始去找草。
不一会，那小丫头又回来了，继续割。
云飞扬注意到，她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，黏在红扑扑的小脸上。
那时的农村，正实行集体制。
家家户户按工分分粮，多劳多得。
王芳萍作为家中长女，父亲常年在外上班，工资也不多，母亲承担了家里的一切重活，所以，前世才早早去世，成为老婆的最大的遗憾。
小小年纪的就懂得挣工分养家，割草、放牛、翻苕藤...什么活都干。
云飞扬至今还记得六几年闹饥荒时，村里人吃\"仙米\"的情景。
那哪里是什么仙米，不过是观音土拌着糠麸。大人们饿得眼睛发绿，孩子们瘦得皮包骨头。
好多孩子吃\"仙米\"糊糊，结果堵在肠子里拉不出来，要了命……
所以，后来再苦再累，她都说，比原来好，从来不抱怨。
\"那时候，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...\"云飞扬轻叹一声，将妻子的绣鞋整齐地放在脚踏上。他记得包产到户后，有劳力的人家如鱼得水，可王芳萍家依然艰难。
她父亲帮不了忙，母亲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，全靠方心姝这个大姐支撑。
村里人都说王家大姐懂事得让人心疼。
才七八岁就会做饭洗衣，照顾弟妹。
弟妹们摔了碰了从不哭闹，因为知道姐姐已经够累了。
云飞扬曾见过她背着最小的妹妹在田里除草，烈日下汗水浸透了补丁衣裳，却还轻声哼着歌哄背上的孩子睡觉。
\"我娘就是看中你这点啊...\"云飞扬苦笑，前世婚姻的悲剧从那时就已埋下种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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