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壁关瓮城中央,那根高大的旗杆之下,残存的守军如同受伤的猛虎,蜷缩起最后的力量,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物——沙袋、檑木、残破的车辆、甚至是同伴的遗体,构建起了一道虽然简陋、却异常坚韧的环形防线。
李慕云参将和秦海燕,这两位铁壁关此刻实质上的最高指挥与精神支柱,背靠着冰冷的旗杆基座,微微喘息着。他们的身上早已被鲜血和汗水浸透,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,哪些是敌人的。李慕云那柄卷刃的长剑拄在地上,支撑着他疲惫不堪的身躯,他的左臂伤口因为连续的挥剑而再次崩裂,鲜血顺着指尖滴落,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暗红。秦海燕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,左肩的剧痛一阵阵袭来,让她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,握剑的右手也在微微颤抖,那是内力与体力双双濒临枯竭的征兆。
然而,他们的眼神,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,都要坚定。
周晚晴那支“援军”在狄虏后阵制造的混乱,虽然规模不大,但其产生的效果,却远超预期。它不仅仅是在物理层面上牵制了一部分狄虏的兵力,更重要的是,它像一剂强心针,狠狠地注入了每一个残存守军的心田!那面在狄虏后方飘扬起来的、残破却熟悉的铁壁关军旗,那苍凉而穿透战场的螺号声,以及狄虏后阵那显而易见的骚动与混乱,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们——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!外面还有兄弟在为他们流血,在为他们争取生机!
这股信念,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战斗力。
“弓箭手!省着点用!瞄准那些当官的射!”李慕云嘶哑着嗓子,对着旗杆旁石台上那几名仅存的弓箭手下令。箭矢早已所剩无几,每一支都无比珍贵。
一名弓箭手眯着眼,弓弦轻响,一支利箭如同长了眼睛般,射穿了百米外一名正在挥舞弯刀、试图重新组织进攻的狄虏十夫长的咽喉!那十夫长愕然倒地,他周围刚刚聚拢起来的狄虏士兵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混乱。
“干得漂亮!”旁边的士兵发出低沉的欢呼。
秦海燕则游弋在防线的最外围,她的“掠影”剑虽然布满了缺口,却依旧是最致命的毒牙。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冲杀,而是如同最冷静的猎人,守在防线最容易被突破的几个节点。每当有狄虏士兵嚎叫着试图冲破车阵或者沙袋障碍时,她的剑光便会如同闪电般适时亮起,精准地刺入对方的咽喉、眼眶或者手腕,以最小的代价,化解掉一次又一次局部的危机。她的存在,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,让狄虏士兵在冲击时,不由自主地会产生一丝迟疑和畏惧。
“稳住!梯次防御!前排力竭立刻后退,后排补上!”李慕云的声音虽然沙哑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,有效地指挥着这支混合了不同建制、人人带伤的残兵,进行着有条不紊的抵抗。
狄虏的攻势,果然因为后阵的混乱和守军骤然提升的士气而受到了影响。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潮水般不顾伤亡地猛冲,进攻的节奏明显放缓,甚至出现了一些各自为战、缺乏协调的情况。一些狄虏军官焦急的吼声在战场上回荡,却难以立刻将这支已经杀红了眼、又因后方变故而有些军心浮动的军队重新拧成一股绳。
瓮城内的战局,竟然真的陷入了一种短暂的、脆弱的僵持!
然而,无论是李慕云还是秦海燕,都清楚地知道,这种僵持是极其危险的,也是极其短暂的。周晚晴那边能制造多大的混乱,能坚持多久,都是未知数。狄虏的主力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,一旦他们稳住了后阵,或者调整了战术,这看似稳固的防线,随时都可能被再次撕碎。
他们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,做点什么。
“李将军,”秦海燕趁着一次击退狄虏小股进攻的间隙,靠近李慕云,低声道,“四师妹的计划,是制造混乱,吸引狄虏主力,为西城密道的撤离创造条件。我们在这里坚守,本身就是对她计划最大的支持。但……我们也不能一直被动挨打。”
李慕云重重地喘了口气,目光扫过防线外那些因为攻势受挫而显得有些焦躁的狄虏士兵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:“秦女侠说得对!守,是守不住的。必须让他们疼,让他们乱,才能给晚晴姑娘和西城那边争取更多的时间!”
他猛地抬起头,看向瓮城那洞开的、依旧有零星的狄虏士兵涌入的城门方向,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。
“我们不能只守在这里!必须主动出击,哪怕只是小规模的反击,也要打乱他们的部署!”李慕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,“目标,城门洞!那里是狄虏兵力涌入的咽喉,也是他们现在因为后阵混乱而可能防御相对薄弱的地方!我们不需要占领它,只需要进行一次迅猛的突击,烧掉他们可能再次运来的攻城器械,或者仅仅是制造更大的混乱,就能极大地延缓他们的进攻节奏!”
秦海燕眼睛一亮!这是个险招,但也是目前打破僵局、将主动权稍微夺回一点的最佳方式!城门洞附近地势相对狭窄,不利于狄虏大军展开,正是小股精锐发挥的地方。
“我去!”秦海燕毫不犹豫地说道,“我带上还能动的弟兄,冲他一次!”
“不!你留下坐镇防线!”李慕云断然拒绝,“你的伤势太重,不能再冒险了!这次反击,我来带队!”
“将军!你是一军之主,岂能轻动?!”秦海燕急道。
“正因为是一军之主,才更不能看着弟兄们去送死,而自己躲在后面!”李慕云的语气不容置疑,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士兵,朗声道,“还有没有能拿得动刀、跟老子去踹狄狗营门的?!不怕死的,站出来!”
短暂的沉默后。
“我去!”
“算我一个!”
“将军,带上我!”
“妈的,早够本了!再赚几个!”
十余名伤势相对较轻、或者只是轻伤的士兵,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。他们眼神中没有任何恐惧,只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与决然。
李慕云看着这十余名敢于赴死的壮士,虎目微微泛红,他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好!都是铁壁关的好汉子!拿上所有能找到的火油罐、火折子!我们的目标,是城门洞!烧掉任何能烧的东西,然后立刻撤回!绝不恋战!”
“是!!”十余名壮士齐声低吼。
秦海燕知道劝阻无用,她深吸一口气,将怀中仅存的、王军医之前给她用来压制伤势的药丸掏出,塞到李慕云手中:“将军,保重!”
李慕云没有推辞,接过药丸一口吞下,感受着那药力化开带来的微弱暖流,他拍了拍秦海燕的肩膀:“防线,就交给秦女侠了!”
说罢,他不再犹豫,猛地举起那柄卷刃的长剑,对着那十余名敢死队员吼道:“弟兄们!随我——杀!!”
“杀——!!”
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猛然爆发!李慕云一马当先,率领着这十余名决死壮士,如同猛虎出闸,悍然冲出了摇摇欲坠的环形防线,向着百米外的城门洞,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!
这一下,出乎了所有狄虏士兵的预料!
他们没想到,这支已经被他们团团包围、看似只能苟延残喘的守军,竟然还敢主动出击!而且目标直指他们兵力涌入的核心——城门洞!
短暂的错愕之后,城门洞附近的狄虏士兵发出了惊怒的嚎叫,试图组织拦截。然而,李慕云和这十余名敢死队员,根本不顾自身的伤亡,完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!他们如同楔子般,狠狠地撞入了狄虏匆忙组成的拦截阵型之中!
李慕云虽然伤势不轻,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!那柄卷刃的长剑在他手中,仿佛化作了死神的镰刀,每一次挥出,都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,竟将迎面之敌连人带刀劈翻在地!他根本不做任何防御,所有的力量都用于进攻,进攻,再进攻!一名狄虏百夫长试图阻挡他,被他合身撞入怀中,长剑顺势捅穿了对方的腹部,而他自己的肋下也被对方的弯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!但他恍若未觉,一脚踹开尸体,继续向前冲杀!
身后的敢死队员更是悍勇无比!他们三人一组,背靠着背,挥舞着战刀,如同一个个小型的绞肉机,在狄虏人群中疯狂砍杀!不断有人中刀倒地,但活着的人立刻补上位置,继续向前!他们怀中抱着的火油罐,在激烈的搏杀中不时被砸碎,火油溅得到处都是。
终于,在付出了近半伤亡的代价后,李慕云率领着残存的五六名敢死队员,如同血人般,硬生生杀到了城门洞的边缘!
“点火!!”李慕云发出了嘶哑的咆哮!
幸存的敢死队员立刻掏出火折子,奋力吹亮,扔向了那些被火油浸透的狄虏尸体、散落的木材、以及……一辆恰好停在附近、装载着一些箭矢和杂物的狄虏辎重车!
“轰!”“噼啪!”
火焰瞬间升腾而起!并且迅速蔓延开来!城门洞内,顿时化作了一片火海!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,将试图靠近的狄虏士兵逼得连连后退!更重要的是,这熊熊燃烧的火焰,暂时阻断了狄虏通过城门洞向瓮城内增兵的通道!
“撤!快撤!!”李慕云见目的已达,不敢恋战,立刻下令撤退。
残存的敢死队员护着李慕云,且战且退,向着旗杆方向的防线撤回。身后的狄虏士兵被火焰阻隔,一时难以追击,只能隔着火海发出愤怒的咆哮和零星的箭矢。
当李慕云等人浑身浴血、踉踉跄跄地冲回防线时,迎接他们的是守军士兵们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欢呼和热泪!
“将军!!”
“将军回来了!!”
秦海燕快步上前,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李慕云,看着他身上新增的恐怖伤口,声音哽咽:“将军,你……”
李慕云摆了摆手,虽然脸色惨白,气息微弱,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:“成了……城门洞……暂时……堵住了……”
这一次决死的反冲锋,虽然伤亡惨重,但其效果是显着的!城门洞的火海,不仅暂时切断了狄虏的兵员补充,更重要的是,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了狄虏的脸上,极大地打击了他们的士气,同时也再次提振了守军的信心!狄虏的攻势,为之一滞!
而几乎就在李慕云带队反冲锋的同时,在狄虏大军的后方,周晚晴率领的那支百人杂牌队伍,也掀起了更大的风浪!
他们如同最狡猾的狼群,根本不与狄虏主力硬碰硬,而是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超强的机动性,在狄虏庞大的军阵缝隙中穿梭、袭扰。他们点燃了更多的营帐和堆积如山的粮草,浓烟滚滚,直上云霄;他们用淬毒的弩箭和飞针,精准地射杀那些落单的军官和传令兵,制造指挥系统的混乱;他们甚至冒险突袭了狄虏一处临时设立、看守并不严密的伤兵营,引起了更大的恐慌!
那面残破的铁壁关军旗,被周晚晴亲自插在了一处高坡上,迎风招展,仿佛在向所有能看到它的人宣告——铁壁关,还未陷落!抵抗,仍在继续!
越来越多的狄虏部队被这支神出鬼没的“援军”所吸引,从围攻瓮城的正面战场上分兵,向着后方扑去,试图剿灭这支恼人的“苍蝇”。这使得瓮城正面承受的压力,进一步减轻。
内外的混乱,终于开始动摇狄虏大军的整体阵脚。
尽管狄虏的中高层将领在拼命地弹压、调动,试图重新稳定局势,但军队这种庞大的机器,一旦出现了混乱的苗头,想要立刻平息,绝非易事。前方的士兵因为城门洞被火阻断、进攻受挫而有些茫然;后方的士兵因为营寨被烧、指挥官频频被杀而人心惶惶;侧翼的部队则被调来调去,疲于奔命……
铁壁关,这座看似已然陷落的雄关,竟然在这内外夹击、上下齐心的决死抗争下,奇迹般地……又暂时挺住了它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脊梁!
残阳如血,映照着瓮城中央那猎猎作响的战旗,映照着旗杆下那些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身影,也映照着远方狄虏后阵那冲天的火光和烟尘。
内外夹击势虽微,却如星火燎原。
狄军阵脚终动摇,只因侠骨不弯,军魂未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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