禁赛风波发酵的那个夜晚，林昊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。
有熟悉的媒体朋友打来旁敲侧击，想挖点独家内幕的；
有其他俱乐部的教练同行发来语焉不详的安慰短信的；
甚至还有一个他早就忘了存的号码，自称是某财经节目的编导，一本正经地邀请他去做一期节目，分享一下“体育产业中的投资心得与风险规避”。
林昊看着那条短信，哭笑不得。
他没有接任何电话，也没有回复任何消息。
他只是把自己扔进沙发里，打开了那个已经成为全民狂欢场的社交媒体。
#泰山队帮林指导踢回罚款#的话题热度不降反升，后面紧跟着一个新鲜出炉的新词条：#资本大鳄林指导#。
点进去一看，画风比之前更加离谱。
有金融学的大学生，煞有介事地用K线图分析了林昊从“投资一万”到“追加处罚”的整个过程，得出的结论是：
“这是一次典型的政策性风险导致的投资失利，但考虑到其前期30%的超高收益率和巨大的市场影响力，该‘理财产品’仍具备长期持有的价值。建议主力资金保持观望，散户切勿盲目跟风。”
下面一水的评论：“课代表总结到位！”
“老师，这道题期末会考吗？”
更有甚者，连广告文案都写出来了：“还在为30%的回报率惊叹吗？来我们这里，让你体验看台坐穿、资产翻番的快感！林指导同款，你值得拥有！”
林昊把手机丢到一旁，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这个世界有时候的荒诞，远比足球本身要精彩。
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，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，像一片沉默的星海。
他并不孤单，也并不愤怒。
当一件事荒谬到极致时，人反而会生出一种超然的平静。
他们以为这是对他的惩罚和羞辱，却不知道，他们亲手把他推上了一个他自己都从未想过的舞台，给了他一件最坚硬的铠甲。
第二天，俱乐部官网发布了一份声明。
声明由郑明远亲自操刀，字斟句酌，堪称当代汉语艺术的典范。
通篇都是“尊重足协的决定”、“服从联赛的管理”、“积极配合相关工作”之类的官方套话。
但结尾处却轻飘飘地加了一句：“俱乐部将一如既往地支持主教练林昊的工作，并相信球队会在教练组的带领下，克服一切困难，为球迷奉献精彩的比赛。”
明眼人都能读出字里行间的潜台词：我们认怂，但我们不认错。决定我们听了，但人我们保了。你们随便折腾，我们继续踢球。
这份声明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滚油里，再次引爆了舆论。
“翻译一下：知道了，滚。”
“泰山俱乐部：罚款我们交，比赛我们赢，有本事你把我们球员也禁了？”
“这公关水平，建议足协全文背诵。”
训练场上，气氛却和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。
一种压抑到极点的能量在空气中涌动。
追加处罚的决定，像一根引线，点燃了每个人心里的火药桶。
球员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嘻嘻哈哈地开玩笑，训练中每一次传球，每一次拼抢，都带着一股狠劲。
老徐站在场边，眉头紧锁。
他能感觉到，这股劲儿是双刃剑，用好了是摧枯拉朽的动力，用不好，就是自取灭亡的戾气。
他几次想开口让大家放松点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他知道，现在这股火，只有林昊能压得住。
林昊没有像往常一样参与到具体的训练项目中。
他只是抱着胳膊，站在训练场的一角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。
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球员，他的存在本身，就是一种无形的镇定剂。
分组对抗赛的间歇，球员们围过来喝水。
王大雷喘着粗气，胸口剧烈起伏，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昊，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队友说：“妈的，我今天感觉能跑死一头牛。”
“我也是，”李源一拧开瓶盖，狠狠灌了一口，“我现在就想比赛，管他对手是谁，干就完了。”
“冷静点，”郑铮作为老队长，相对沉稳一些，“教练看着呢。别踢情绪球，把劲儿都用在正地方。”
就在这时，林昊走了过来。
球员们立刻安静下来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。
“都很有劲儿啊？”林昊的语气听不出波澜，“不知道的，还以为你们这是要跟谁干仗去呢。”
没人敢接话。
“我问你们，足球是靠什么赢的？靠谁的火气大？还是靠谁的嗓门高？”林昊的声音不大，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靠的是脑子，靠的是配合，靠的是比对手更冷静，在关键时刻能把球送进对方的门里。你们现在这个样子，是想上去跟人打架，还是想赢球？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从王大雷、李源一等人脸上一一扫过。
“把火气都给我收一收，憋回肚子里去。什么时候该放出来，我会告诉你们。现在，你们要做的，就是把你们的身体和脑子，都调整到最清醒、最专注的状态。听明白了吗？”
“明白了！”
回答的声音依旧响亮，但已经没了那股横冲直撞的戾气，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力量。
林昊点了点头，转身对老徐说：“下半场，节奏放慢一点，多打打控制和传切。让他们把脑子里的弦先绷起来。”
老徐心领神会。他看着林昊的背影，心里暗自佩服。
这个人，仿佛天生就知道如何去驾驭一群血气方刚的猛兽，什么时候该松缰绳，什么时候该拉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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