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阿海攥着竹篾的手被扎出了血珠,他却没顾上擦 —— 正月十二的夜里,神仙沟畔的渔村里,家家户户都亮着油灯,忙着扎船灯。窗纸上映着他爷爷陈老栓佝偻的身影,老人正用红纸糊灯壁,指尖的老茧在灯面上蹭出细碎的纸毛。
“阿海,灯檐要折三道褶,海神娘娘才认得出是咱陈家的灯。” 陈老栓的声音混着窗外的潮声,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涩。阿海赶紧照做,竹篾在他手里不听话地晃,想起明天就是正月十三,心里又紧张又期待。
东营的渔民,一辈子都围着海神娘娘转。每年正月十三的祭祀,比过年还隆重。神仙沟是黄河尾闾的支流,在这里与大海交汇,滩涂辽阔,芦苇荡密得能藏住水鸟。渔民们说,海神娘娘就住在沟与海交界的深水区,每年这天来接受供奉,保佑他们出海不遇风浪,渔网能兜住满舱的鱼虾。
天刚蒙蒙亮,阿海就被巷子里的脚步声吵醒。他趿着鞋跑出门,看见王三叔正扛着半扇猪肉往海滩走,肉皮上还沾着细沙;李婶提着竹篮,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苹果,红得像小灯笼。陈老栓已经把供品备好,猪头用酱油抹得油亮,摆在朱红漆的香案上,旁边是炸得金黄的面鱼,还有一坛刚开封的高粱酒。
“走了,去占个好位置。” 陈老栓背起香案,阿海赶紧拎着两盏船灯跟上。海滩上已经聚了不少人,五颜六色的供品摆了半里地,香案两旁的烛台都是枣木做的,足有一人高,粗红烛插在里面,像两根燃烧的柱子。
正午时分,祭祀开始。村里最年长的张大爷穿着蓝布长衫,手里拿着桃木剑,在香案前跳来跳去,嘴里念着没人听得懂的祷词。渔民们跟着跪拜,额头磕在沙滩上,扬起细沙。阿海跟着爷爷磕头,抬头时看见烛火摇曳,映着每个人虔诚的脸,连平时最调皮的二柱子,此刻也绷着脸,不敢吭声。
祷词念完,开始献供。张大爷拿起酒坛,往地上洒了三圈,酒液渗入沙滩,散发出淡淡的酒香。接着,渔民们轮流上香,线香插在香炉里,很快就烟雾缭绕,连远处的芦苇荡都蒙上了一层薄纱。阿海捧着香,小心翼翼地插进香炉,心里默念:“海神娘娘,保佑爷爷出海平安。”
最热闹的要数放船灯。太阳落山后,月亮升了起来,银辉洒在海面上,像铺了一层碎银子。渔民们把做好的船灯拿出来,每个灯里都点着蜡烛,灯壁上画着鱼、海浪,还有海神娘娘的画像。阿海的船灯是爷爷帮着画的,海神娘娘穿着红衣裳,手里拿着鱼篮,笑得慈眉善目。
“放喽!” 张大爷一声喊,上百盏船灯被放进神仙沟。水流缓缓,船灯顺着沟往大海漂,烛光在水面上晃荡,像天上的星星落进了水里。渔民们欢呼起来,二柱子还追着船灯跑,溅起一身水花。阿海站在岸边,看着自家的船灯混在灯群里,慢慢变成一个小红点,心里美滋滋的。
可没过多久,风向突然变了。原本吹向大海的风,猛地转了个方向,往河口刮来。阿海觉得不对劲,揉了揉眼睛 —— 那些已经漂远的船灯,竟然开始往回漂!一开始只是一两盏,后来越来越多,上百盏船灯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,顺着水流逆流而上,往河口的芦苇荡漂去。
“咋回事?” 有人小声嘀咕。欢呼声停了,海滩上静得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。阿海攥紧爷爷的手,感觉爷爷的手也在发抖。船灯飘进芦苇荡,在芦苇丛中穿梭,烛光透过灯壁,在芦苇叶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形成一个诡异的光阵。有的灯撞在芦苇杆上,蜡烛灭了,有的还在亮着,红的、黄的光在黑暗里晃,看得人心里发毛。
“别说话!” 张大爷突然喊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颤音。渔民们都不敢动,眼睁睁看着那些船灯在芦苇荡里转了一圈,然后停在河口中央,烛光忽明忽暗,像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们。阿海觉得后背发凉,拉着爷爷往后退了退,月光下,他看见爷爷的脸色惨白,嘴唇抿得紧紧的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更大的风吹来,船灯的烛光一下子灭了大半,剩下的几盏也摇摇晃晃,最后彻底熄灭。芦苇荡里恢复了黑暗,只有月亮还挂在天上,冷冷地照着。渔民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没人敢说话,最后还是张大爷叹了口气:“散了吧,明天再来收拾。”
回到家,阿海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听见爷爷在院子里抽烟,烟锅的火星在黑暗里一明一暗。“爷爷,那些船灯为啥会逆流啊?” 阿海忍不住问。陈老栓沉默了半天,才说:“不知道,我活了六十年,从没见过这样的事。”
第二天清晨,阿海被一阵嘈杂声吵醒。他跑出门,看见村民们都往滩涂跑,嘴里喊着 “出怪事了”。阿海赶紧拉着爷爷跟过去,到了滩涂边,他一下子愣住了 —— 滩涂上留着一串奇怪的脚印。
那些脚印看起来像人脚,却比人的脚大一圈,脚趾间有明显的蹼痕,深深陷在湿泥里。脚印从岸边开始,一直延伸到深水区,最后在水边凭空消失,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里上来,又走回了水里。
“这是啥东西的脚印啊?” 二柱子的爹蹲在脚印旁,伸手量了量,脸色发青。“会不会是海怪?” 有人小声说,“我听老辈人说,海里有长蹼的妖怪,会上岸抓人。”“别瞎说!” 张大爷呵斥道,“可能是水獭吧?” 可水獭的脚印哪有这么大,还带着这么清晰的蹼痕?
陈老栓没说话,只是蹲在脚印旁,用手指摸了摸泥里的痕迹,眉头皱得紧紧的。阿海看着那些脚印,想起昨晚的船灯,心里一阵发寒 —— 难道昨晚的船灯,就是这个东西引回来的?
这件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,越传越邪乎。有人说,这是海神娘娘的警示,今年出海会有大灾;有人说,是海里的妖怪不满供品,故意出来吓人;还有人说,看见昨晚芦苇荡里有黑影晃,像是人的样子,又比人高很多。
从那以后,村里的气氛变了。平时爱去神仙沟摸鱼的孩子,再也不敢靠近;傍晚时分,海滩上也见不到人影了。到了第二年正月十三,祭祀还照样办,但渔民们都格外小心。供品比往年多了一倍,香案前的蜡烛点了四根,张大爷的祷词念了一遍又一遍。放船灯的时候,没人再欢呼,大家都盯着灯,生怕它们再逆流回来。
阿海也长大了一岁,他跟着爷爷做船灯时,手不再抖了。可每次看到神仙沟的水流,他都会想起那晚的逆流光河,还有滩涂上的带蹼脚印。他问爷爷:“爷爷,真的有海神娘娘吗?那个脚印,到底是谁的?”
陈老栓望着远处的大海,沉默了很久,才说:“大海太深了,有很多咱们不知道的东西。不管是海神娘娘,还是别的什么,咱们都得敬畏。” 阿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他看着海面,浪花一层层涌上来,又退下去,像大海在诉说着什么秘密。
每年正月十三的夜里,神仙沟畔的船灯依旧会漂向大海,但渔民们的心里,都多了一份恐惧和敬畏。那片曾经热闹的海滩,因为那个诡异的夜晚,多了一层神秘的面纱。没人知道,那晚的船灯为何逆流,滩涂的脚印来自何方,但每个人都明白,在这片与大海交界的土地上,有些东西,永远不能被轻易窥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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