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明沉默片刻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杯壁，坦然道：“张总，当时情况特殊。张海峰捂盖子、阻挠停工的意图太明显了。如果我按部就班层层上报，等他去‘沟通’‘灭火’，39号楼的问题很可能就被轻描淡写压下去，隐患还在。我在周例会上摊牌，把检测报告、裂纹照片全摆出来，逼他当场表态，方式是激烈了点，但这是最快能叫停危险施工、引起公司重视的办法。至于和林总的默契……在结构安全面前，任何默契都得让路。这点，我问心无愧。”
张波看着罗明坦荡的眼神，心里暗暗叹气。他欣赏这股刚直，却也知道在国企复杂的关系网里，这样的性子容易碰壁。他摆摆手：“我不是怪你，你做得对。换我在那个位置，未必有你这份果断。只是这代价……本可以更小些。”他说的代价，是罗明的处分，更是未来可能被林国栋一系记恨的隐患。
话题一转，张波看向陈伟：“陈工，39号楼的加固方案推进得怎么样？材料供应部那边有没有跟上？刘志军书记过去后，没干扰技术和材料的事吧？”
陈伟连忙欠身回答：“张总，方案已经过技术支持部三轮审核，总部专家也点头了。加固用的钢板、碳纤维布都是从材料供应部备选库里调的优质货，进场抽检全合格。目前施工进度按计划走，质量可控。刘书记……他很懂分寸，主要抓队伍稳定和外部协调，比如帮我们跟业主解释工期延误，安抚被调查的材料科人员情绪。技术方案和材料进场这些具体事，他一点没干预，还帮我们协调了后勤，让食堂给加固班组加了热汤，工人干劲挺足。”提到新书记，陈伟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认可。
“嗯，志军是个明白人。”张波脸色稍缓，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个圈，“他能这么配合，是好事。罗明，你得抓住机会，跟刘书记打好配合。39号楼的整改，不光是技术活，更是政治任务——必须做成标杆！做好了，你受的这点委屈，组织上自然会补偿。这也是给马书记、给全公司一个交代：咱们技术支持和材料供应这条线，能守住底线，能扛事。”
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罗明，语气带着明确的期许：“这次事件，虽然你受了处分，但也彻底打掉了张海峰，肃清了项目部的歪风。更重要的是，你证明了在关键时刻，咱们的人靠得住，能守住技术和材料的红线。这份功劳，谁也抹杀不了。技术支持和材料供应这条线，需要你这样敢打敢拼、能扛事的人。等风头过了，整改圆满收尾，我会亲自向马书记推荐——你的位置，该动一动了。”
这是张波最直白的承诺，像一股暖流淌过罗明心底。他挺直腰板：“谢谢张总信任！我一定和刘书记配合好，联合技术支持部和材料供应部，保证 39号楼整改万无一失！”
张波满意点头，又转向陈伟：“陈工，技术支持部要全程盯紧。加固用的包钢新工艺、碳纤维布粘贴技术，效果好的话，赶紧总结成标准工法，编入公司技术手册，甚至可以申请专利。材料供应部那边，把恒信事件的教训整理出来，更新供应商准入标准和抽检流程，把坏事变成技术和管理上的好事。”
“是！张总！我们已经在整理技术档案和管理规范了！”陈伟立刻应道，笔记本上飞快记录着指令。
会议结束，罗明和陈伟走出技术中心大楼。
寒风卷着碎雪掠过街角，阳光却穿透云层，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。
“罗总，张总的话，算是定心丸了。”陈伟搓着冻红的手，低声说。
罗明望着远处天际线处隐约可见的塔吊轮廓，目光深远：“定心丸是领导给的，但路得自己走稳。39号楼才是咱们的答卷。走吧，回项目部——技术交底、材料验收、现场盯控，一堆事等着呢。”
他拉开车门，发动汽车。
引擎平稳的轰鸣里，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，常青花园的方向越来越近。
.....
华建总公司市场开发部所在的楼层，装修风格与其他部门迥异。
少了些国企特有的沉稳厚重，多了几分现代商务的明快与活力。
副总高明的办公室更是如此，整面的落地玻璃幕墙将城市繁华尽收眼底，一组线条流畅的皮质沙发围着小巧的智能茶几，空气里飘散着顶级咖啡豆的醇香，楼下罗明开的车刚刚离开。
高明斜倚在宽大的老板椅上，姿态放松，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，正饶有兴致地听着对面两人的议论。市场开发部经理赵凯，精明干练，此刻却眉头紧锁；办公室主任李薇，八面玲珑，消息灵通，脸上带着惯有的、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。
“高总，常青花园这出戏，唱得可真是跌宕起伏啊。”李薇抿了一口咖啡，率先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玩味，“张副总（张波）那边，算是小赢一手？恒信这颗雷被罗明硬生生踩爆了，张海峰这颗钉子被拔掉，林总（林国栋）在项目上的势力被扫了个干净。张副总分管材料供应这块，恒信出这么大的事，他面上无光，但能把对手阵营的得力干将搞掉，还顺势把责任推给林总监管不力，这笔账……好像也不亏？”
高明嘴角微扬，不置可否，目光转向赵凯：“凯子，你怎么看？对咱们市场开发这块，影响大不大？”
赵凯放下手中的平板，上面显示着几个重点跟踪的投标项目信息，神情严肃：“高总，影响很大，而且很直接！负面效应已经开始显现了！‘常青花园项目39号楼因水泥质量问题停工整改，项目经理被通报处罚’——这消息根本捂不住！昨天我们参与市重点工程‘未来科技城’的资格预审，评标委员会专家在质询环节，第一个问题就揪着这个事问！问我们对供应商管理有没有系统性漏洞，问我们的质量保证体系是不是形同虚设！虽然我们做了很多解释和承诺，但明显能感觉到专家们的疑虑加重了！这直接影响了我们的技术评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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