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尽头的角落,蹲着个穿旧工装的男人,是父亲的弟弟、他的二叔张建国。他手里夹着根没点燃的烟,烟卷都被捏得变了形,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,脚下已经扔了四五个烟蒂——显然是想抽又记着医院不让抽烟,只能攥着烟杆熬着。
长椅的另一头,两个弟弟缩在角落。老二张淼(小水)刚上高中,穿的还是昨天上学的蓝白校服,裤脚沾着点泥——昨晚接到消息时,他正帮奶奶喂猪,鞋都没换就跑来了。校服单薄,他冻得嘴唇发紫,怀里抱着个旧帆布书包,里面除了没写完的数学卷,还有父亲上周赶集给买的错题本。老三张鑫(金子)才上初中,个头还没长起来,缩在哥哥身边,小手紧紧攥着书包带,书包上挂着的塑料恐龙挂件是父亲送他的十岁礼物,此刻被攥得晃来晃去,眼里的慌意像要溢出来。看见张磊,金子的嘴唇动了动,却只发出个细小的“哥”字,没敢大声。
张磊的喉咙发紧,想冲过去抱住母亲,脚却像灌了铅。他想起罗明在车里说的“你是长子,得给你妈当主心骨”,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的冷空气,硬生生把涌到眼眶的热意压回去。他放慢脚步,先朝着角落的二叔和二姑走过去,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,却稳得不像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:“二叔,二姑,我来了。”
张建国猛地抬起头,看见张磊,赶紧把烟揣回口袋,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——手刚碰到,就感觉到张磊肩膀绷得像块石头。“来了就好。”二叔的声音也沉,眼里却藏着点欣慰,“你妈从昨晚十点接到消息,就没合过眼,一直念你。”他往长椅那边偏了偏头,“刚才护士来说还在抢救,我们没敢跟她细说,怕她扛不住。”
张四英也站起身,快步走过来拉住张磊的手。她的手比母亲的还凉,指腹上带着做针线活的茧子,摸到张磊冰凉的指尖,赶紧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的鸡蛋:“这是护士站小姑娘给的,说病房有家属熬的,分了我们几个。你先吃,垫垫肚子——你妈从昨晚到现在,一口水都没喝。”
张磊接过鸡蛋,掌心裹着鸡蛋的暖意,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爬。他没吃,攥着鸡蛋走到母亲身边,慢慢蹲下身。母亲的后背还在颤,他轻轻伸出手,没敢用力,只是搭在母亲的肩膀上,声音放得极轻:“妈,我来了。”
罗三英猛地停下啜泣,慢慢挪开手帕。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,眼白里布满红血丝,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,留下一道道印子。看见张磊,她的嘴唇哆嗦着,刚要哭出声,就被张磊用眼神按住。“妈,您别慌。”他伸手扶住母亲的胳膊,力道很稳,能感觉到母亲的胳膊在抖,“我明哥在楼下安置司机,马上就上来,他已经问过导医,主治医生李主任一会儿就来跟我们说情况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母亲苍白的脸,又落在两个弟弟身上。伸手把小水往身边拉了拉,指尖碰到小水的耳朵,冻得像块冰。张磊没说话,把自己身上那件罗亮刚给的厚外套脱下来,裹在小水身上——外套有点大,套在小水身上晃荡,却能挡住走廊里的穿堂风。“怎么穿这么少就跑来了?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责备,却伸手把外套的领口给小水拢紧,“下次再这样,哥要骂人的。”
小水摇摇头,眼眶突然红了,却强忍着没哭:“哥,我怕……爸他会不会有事?昨晚我还跟他吵了架,说他给我买的错题本不好用……”
“不会有事的。”张磊打断他的话,伸手摸了摸金子的头,金子赶紧把怀里的书包往他面前递了递,小声说:“哥,这是爸给我买的恐龙,我带着呢,爸说看到它就不害怕。”张磊看着那个掉了漆的塑料恐龙,喉咙发紧——那是父亲上个月在镇上废品站给金子捡的,洗干净后用红漆补了颜色,金子宝贝得不行。
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,是罗亮在车里塞给他的,包装纸都被攥皱了。他剥了糖纸,塞进金子嘴里:“甜不甜?”金子含着糖,点点头,眼里的慌意淡了些,小声说:“甜,跟爸买的一样甜。”
罗三英看着儿子的动作,心里的慌意慢慢散了些。她伸手摸了摸张磊的脸,指尖碰到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——儿子跟着罗明在工地干了半年,晒黑了,也长了胡茬,不再是那个跟在父亲身后要糖吃的小孩了。“石头,你明哥……他真的能联系上医生?”她还是不放心,声音里带着点依赖。
“能。”张磊肯定地点头,把手里的鸡蛋剥了壳,递到母亲嘴边,“妈,您吃口鸡蛋,就一口。不然一会儿李主任来了,跟您说爸的情况,您都没力气听。爸要是醒了,看见您这样,肯定要心疼的。”
罗三英摇摇头,头往旁边偏了偏。张磊没放弃,伸手轻轻按住母亲的肩膀,语气坚定却温柔:“妈,您吃点。您要是垮了,我和小水、金子怎么办?爸在里面扛着,咱们得在外面撑着,对不对?”
旁边的张四英也走过来,蹲在罗三英身边,轻声劝:“大嫂,石头说得对。立伟哥是老大,咱们张家的顶梁柱,他肯定能挺过来。你得先把自己照顾好,不然等他醒了,看见你这样,该分心了。”
罗三英看着儿子眼里的坚定,又看了看旁边缩着的两个小儿子,终于慢慢张开嘴,咬了一小口鸡蛋。热乎的鸡蛋顺着喉咙滑下去,暖了冰凉的胃,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。她嚼着鸡蛋,眼泪又掉了下来,却没再哭出声,只是伸手攥住了张磊的手。
张磊看着母亲吃了小半块鸡蛋,又把剩下的鸡蛋分给小水和金子,自己则站起身,走到 IcU的玻璃门前。玻璃上蒙着层薄雾,里面的灯光模糊不清,只能隐约看见几个穿着绿大褂的医生在忙碌。他伸出手,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,仿佛能摸到里面父亲的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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