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离开嘉南
晨曦还未完全撕破夜幕，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嘉南县，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。
风子垣早已收拾妥当，站在黄老汉家简陋的院门口，手里紧紧攥着刘大娘为他准备的包裹，沉甸甸的，像揣着一块石头。
“风公子，路上小心啊！别舍不得花钱，不够了就写信回来，知道吗？”
刘大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，一边又往风子垣怀里塞了两个硬邦邦的窝窝头，粗糙的触感硌得他胸口生疼，却也暖暖的。
“大娘，我知道了，您就别忙活了，这些够我吃好久的了。”风子垣鼻子一酸，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，说不出话来。
“你这孩子，出门在外，哪能亏待了自己？这包里还有我专门给你腌的肉脯和一包草药，路上要是遇到什么病痛，也好应急。”
刘大娘说着，又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泪，浑浊的眼中满是担忧。
风子垣只能不停地点头答应着，他知道，无论他说什么，都无法阻止刘大娘的关心。
黄老汉站在一旁，平时总爱唠唠叨叨的他，此时却是红着眼眶，一言不发地看着风子垣，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不舍。
“老爹，大娘，你们放心吧，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风子垣深吸一口气，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，“等我治好了身上这蛊毒，就回来看望你们，说不定运气好，过几天就碰上个神医，我就回来啦！”
“好，好，我们等着你！”刘大娘一把拉住风子垣的手，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，“哎，我们没本事，找了这么多大夫都解不了你身上的毒……”
“大娘，你说什么呢！”风子垣打断了她的话，“要不是您和老爹收留我，我早就淹死在河里了，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！”
“好咧，时候不早了，你快走吧。”黄老汉拍了拍风子垣的肩膀，将他往外推，“别误了时辰，路上小心。”
风子垣知道，黄老汉是在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的悲伤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转身大步离开，不敢回头，因为他怕自己一回头，就再也走不了了。
走了许久，风子垣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。
那两道佝偻的身影，却依然站在原地，如同两棵老树，默默地目送着他远去。
风子垣的心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。
为什么凡人的情感总是如此沉重，令人难以割舍？
苏含之的墓位于静谧的半山腰，掩映在一片苍翠的松柏之间，显得格外清幽。
汉白玉的墓碑上，刻着“先室苏氏讳含之之墓 夫林慕白题”几个字。
笔锋苍劲有力，正是风子垣亲笔所书，一笔一画间，饱含着无尽的深情与哀思。
风子垣与碧儿相约，在这个即将离别的时刻，再次来到苏含之墓前祭拜。
碧儿细心地将带来的菊花、素果和糕点整齐地摆放在墓碑前，随后点燃了香烛，袅袅升起的青烟，如同他们对苏含之的思念，飘向遥远的天际。
完成这一切后，碧儿退到一旁，双膝跪地，泪水不禁滑落，低声啜泣，表达着对苏含之深深的怀念之情。
风子垣则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包新买的香料，那是他特意为苏含之挑选的“凝香”，带着淡淡的兰花清香，是苏含之生前最爱的味道。
他轻轻地打开墓碑前摆放的那个银制葡萄花鸟纹香囊，这是苏含之生前最为珍爱之物，如今也成了她唯一的遗物。
风子垣将新香料细心地放入香囊中，替换了原有的，然后恭恭敬敬地朝着墓碑拜了三拜，心中默念：“苏小姐，慕白来看你了。”
拜祭之时，风子垣眼前浮现出苏含之的音容笑貌：
画舫之上，她眉间锁着淡淡的忧愁；轻吟浅唱《凤求凰》时，她眼中满是凄寒悲凉；手握“碧影”剑，刺向梵海时，她脸上是痛苦与绝望……
“我竟从未见过苏小姐开怀大笑的样子……”
风子垣心中暗自思量，不禁感到一阵酸楚，“她的心里，一定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楚吧……”
思及至此，他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林慕白记忆深处的那首《凤求凰》：“碧空舞凤凰，羽翼耀四方。九天寻佳偶，凰鸣声诉肠。情深无边际，意重永不忘……”
碧儿在一旁听后，惊讶地抬起头，泪眼蒙眬地问道：“公子……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诗？你……你到底是不是林公子？”
风子垣苦笑了一下，解释道：“碧儿姑娘，我之前便说过，我如今的脑海中，叠加了两世的记忆……”
祭拜过后，两人寻了一块布满青苔的巨石坐下，望着山下连绵起伏的青山，开始了最后的告别。
“公子，您身上的毒，当真如此棘手吗？”碧儿轻咬着下唇，黛眉紧蹙，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担忧。
她害怕听到那个不愿听到的答案。
风子垣深深地叹了口气，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，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：
“是啊，这‘千年蛊毒’霸道异常，目前尚未寻到解毒之法。我必须出去游历四方，寻找机缘，或许在茫茫天地间，能找到一线生机。”
碧儿听后，眼眶微微泛红，泪珠在眼眶中打转。
她双手合十，默默地为风子垣祈祷：“苍天保佑，愿公子早日寻得良方，化解此毒，平安归来。”
风子垣感激地点了点头，看着碧儿担忧的神情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：“多谢碧儿姑娘挂念。倘若我能解毒成功，定会回来看你的。”
碧儿低着头，用绣鞋轻轻地拨弄着地上的落叶，语气低落而伤感：“可是……小姐已去，老爷也准许我回家了。不日我便要离开嘉南县，去投奔远方的亲戚了……”
“原来你也要走啊！”
风子垣闻言，心中一酸，离别的伤感涌上心头。
他知道，此一别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。
碧儿也满是不舍，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，强颜欢笑道：“公子，我们……还有机会再相见吗？”
风子垣看着碧儿悲伤的神情，心中有些不忍，他洒然一笑，语气坚定地说道：“会的，碧儿，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。你的香囊还在我这里，它会指引我找到你的。”
说罢，他从怀中掏出那个绣工精巧的香囊，轻轻摩挲着。
碧儿听到这句话，心中一暖。
她破涕为笑，眼神中充满了憧憬：
“那就让它作为公子的护身符吧，愿它能一直保护着公子！无论公子走到哪里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，都请记得，碧儿会在这里，默默地为公子祈福，祝公子平安顺遂。”
与碧儿依依惜别后，风子垣独自一人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上，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，显得有些孤寂。
他知道，此去经年，江湖险恶，危机四伏，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，才能在险恶的江湖中生存下去。
走了许久，他寻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僻静之地，四周古木参天，环境清幽，人迹罕至，是进行伪装的绝佳场所。
风子垣环顾四周，确定四下无人，才放下心来。
他从包裹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，瓶口用蜜蜡封得严严实实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。
里面装着的是一种名为“鬼脸青”的特殊矿物颜料，这种颜料以数种珍稀矿石研磨而成，涂抹在脸上，可以改变人的肤色和容貌，且不易被人察觉，是行走江湖、改变容貌的必备之物。
他实在讨厌林慕白这张人族的脸，所以，他打算照着记忆中阿修罗族时的模样，乔装打扮一番。
他盘膝而坐，从包裹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棉布铺在地上，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，仔细端详着镜中那张属于林慕白的脸，心中满是不屑。
“哼，丑死了！”
随后，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装着“鬼脸青”的瓷瓶，用食指蘸取了一些颜料，对着铜镜，均匀地涂抹在脸上，细致地覆盖每一道纹路、每一处细微的瑕疵，并用指腹轻轻揉搓，使颜色与皮肤完美融合。
渐渐地，原本清俊的面容被一层淡淡的青黑色所取代，肤色变得暗沉，五官也显得粗犷起来。
接着，他又从包裹深处取出一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各式各样的假胡子。
这些假胡子都是用上等的牦牛毛、马鬃等兽毛精心制成，足以以假乱真。
风子垣来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旁，对着溪水中的倒影，仔细比对着手中的假胡子，最终选定了一把浓密夸张的，如同野马鬃毛般粗犷的黑色假胡子，与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截然不同。
他取出特制的“漆胶”，这是一种用珍稀的鱼鳔胶和多种名贵药材调制而成，黏性极强，防水防汗。
风子垣将假胡子小心翼翼地粘在下巴上，仔细调整着胡子的形状和角度，力求完美无缺，不留一丝破绽。
当一切准备就绪，他再次看向溪水中倒映出的面孔——那张脸已经变得粗犷普通，毫无特点，与之前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。
此刻的他，仿佛穿越了时空，与上一世的自己融为一体，眼神中也多了一份沧桑和坚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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