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风像揣了把刀子,刮在脸上生疼,却挡不住巷子里日渐浓厚的年味。画廊门口的红灯笼早就挂了起来,思砚每天都要踩着板凳,用小手擦去灯笼上的灰尘,奶声奶气地说:“要亮亮的,照爷爷回家。”
他说的“爷爷”,是来老先生。老人前阵子生了场病,在家歇着,思砚每天都要画张画送去,画上总有个戴棉帽的老人,旁边堆着高高的糖果。“给爷爷补身体。”他举着画跑向老宅子,棉鞋踩在冻硬的青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“嗒嗒”声。
苏晚在裁春联纸,朱红的宣纸在阳光下泛着暖光。林砚在旁边研墨,墨锭在砚台里磨出细腻的黑,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烟香。思砚从老先生家回来,鼻尖冻得通红,却举着张红纸条冲进来说:“爷爷教宝宝写‘福’字了!”
纸上是个歪歪扭扭的墨团,边缘还沾着点朱砂,是老先生握着他的手写下的。“爷爷说,要倒着贴,福气就到了。”思砚踮脚要把纸条贴在画廊门上,林砚笑着抱起他,让他亲手把“福”字按在门楣中央,高度正好够他够着。
“我们思砚贴的福字,肯定最灵。”林砚在他冻得冰凉的小脸上亲了口,思砚咯咯地笑,用带着墨香的小手搂住他的脖子,把墨汁蹭在他的围巾上。苏晚拿起相机,拍下这父子俩的模样——男人肩上的孩子笑得露出豁牙,门上的“福”字歪得可爱,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,像个被拉长的惊叹号。
母亲寄来的包裹比往年沉,打开一看,除了给思砚的新虎头帽,还有满满一袋北方的窗花。“是邻居家的巧手媳妇剪的,有胖娃娃抱鱼,有喜鹊登梅。”母亲在电话里说,“让思砚贴在画廊的窗户上,添点北方的年味。”
思砚踩着小凳子,把窗花贴在玻璃上。胖娃娃的红脸蛋对着巷口,喜鹊的翅膀沾着阳光,连路过的街坊都笑着说:“这窗花一贴,年就真的来了。”
除夕前一天,来老先生精神好了许多,拄着拐杖来看他们。思砚立刻拉着他去看自己的“作品”——画廊墙上挂满了他画的年景:有冒着热气的饺子,有炸开的烟花,还有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围着炭火。“爷爷看,这是我们仨。”他指着画里的圆圈说,小脸上满是骄傲。
“画得好,有年味儿。”老先生笑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包,塞进思砚手里,“给我们大画家的压岁钱,要好好学画,将来画出更好的年景。”
思砚把红包递给苏晚,奶声奶气地说:“妈妈收着,给爷爷买糖。”惹得老先生笑得直咳嗽,林砚连忙给他递上水,眼里的暖意像刚沏好的茶。
年夜饭的桌子摆得比往年更满。林砚学着母亲的样子做了酸菜白肉锅,苏晚蒸的八宝饭上,红枣摆成了“四世同堂”——特意加了个小小的圆圈,代表来老先生。思砚捧着自己的小饭碗,非要给每个人夹菜,筷子上的丸子掉在桌上,他捡起来吹了吹,塞进自己嘴里,说“不能浪费”。
“这孩子,跟你小时候一个样。”苏晚看着林砚无奈又宠溺的眼神,笑着说。林砚刚要反驳,窗外突然响起烟花声,思砚立刻扒着窗户喊:“花!大花!”
三人跑到院子里,看着烟花在夜空里炸开,金的、红的、绿的光映在思砚的小脸上,像撒了把碎钻。林砚把孩子举过头顶,苏晚靠在他身边,手里攥着母亲寄来的窗花一角,触感粗糙却暖心。
“去年的烟花,思砚还怕响声呢。”苏晚轻声说。
“明年,他该追着烟花跑了。”林砚低头看她,眼里的光比烟花还亮。
新年的钟声敲响时,思砚已经趴在林砚肩上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那枚老先生给的红包。苏晚把他抱回床上,林砚正站在门口换春联——旧的春联已经泛白,新的红纸上写着“桂香满巷春常在,墨韵盈门福永存”,是来老先生亲笔写的。
“老先生说,这联里有我们的日子。”林砚把旧春联小心地收起来,“等思砚长大了,告诉他每年的春联都藏着故事。”
苏晚看着新桃换旧符的瞬间,突然觉得,所谓年景,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仪式,而是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暖——是母亲寄来的窗花,是老人给的红包,是孩子掉在桌上的丸子,是新旧春联交替时,那抹越来越浓的红。
大年初一的清晨,思砚是被巷子里的拜年声吵醒的。他穿着新虎头帽,跟着林砚去给来老先生拜年,小嘴里喊着“爷爷新年好,要长命百岁”。老先生笑得眼睛眯成条缝,把早就准备好的糖塞给他,说“借我们思砚的吉言”。
阳光穿过灯笼的红纱,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苏晚站在画廊门口,看着父子俩和老先生的身影被晨光拉长,像幅慢慢铺展开的年画。墙上的新春联在风里轻轻响,思砚画的年景图在屋里泛着暖光,连空气里都飘着新旧交织的甜。
这个新年,没有惊天动地的变迁,只有旧符换新桃的安稳,和藏在烟火气里的牵挂。但他们都知道,最珍贵的年景,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瞬间里——是孩子蹭在围巾上的墨汁,是老人拐杖敲地的轻响,是身边人掌心的温度,是每一个被认真对待的新旧交替,都藏着对往后岁月的温柔期许。
而那些跨越南北的思念,那些代代相传的暖意,终将像这新贴的春联一样,在时光里愈发鲜亮,照亮每一个值得期待的新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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