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的雨下得缠绵,巷子里的青石板被润得发亮。老槐树的叶子已经舒展成巴掌大,绿得能滴下水来,檐下的电线上落着几只燕子,黑亮的羽毛沾着雨珠,像串会动的墨点。思砚举着画夹蹲在门槛上,鼻尖几乎要碰到画板,小嘴里念叨着“再画黑点,像爸爸的皮鞋”。
林砚正在搭花架,准备种苏晚带回的虞美人种子。他踩着木凳,往檐下钉木楔,思砚突然扔下画笔跑过来:“爸爸,别动!有鸟窝!”只见横梁与墙壁的夹角处,有个碗状的泥巢,里面露出几撮灰白的绒毛,是燕子刚搭的新家。
“是我们回来时,它们就开始盖房子了。”林砚从木凳上下来,轻手轻脚地退开,“跟我们一样,都赶在春天安新家。”思砚立刻把画夹转过来,对着燕巢速写,铅笔在纸上沙沙响,像在模仿燕子的呢喃。
苏晚端着刚泡好的雨前茶出来,看着父子俩的身影被雨雾笼着,像幅淡墨画。她把茶放在石桌上,檐角的雨珠滴进茶杯,溅起小小的涟漪。思砚举着画跑过来,纸上的燕巢歪歪扭扭,却在旁边画了三个小人,说是“我们看燕子”。
“这巢搭得巧,”来老先生拄着拐杖路过,抬头看了看檐下,“选的地方避雨,泥里还掺了草茎,结实着呢。”他年轻时养过鸽子,懂些禽鸟的习性,“燕子认家,今年住下了,明年还会来,就像街坊邻居,处久了就舍不得走。”
思砚似懂非懂,却每天早上都要搬个小板凳,坐在檐下看燕子。雌燕出去觅食时,雄燕就守在巢边,尾巴一翘一翘地张望;等雌燕回来,两只燕子就头碰头地亲昵,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啾鸣。“像爸爸和妈妈贴脸。”思砚趴在苏晚耳边说,小声音里藏着窃喜。
画廊的花架上,虞美人的种子发了芽,嫩红的茎顶着两片子叶,像举着小巴掌。思砚每天都要给它们浇水,嘴里喊着“快长大,给燕子当窗帘”。林砚在旁边种了棵枣树,是用母亲寄来的枣核培育的,幼苗细得像根线,他却宝贝地围着竹篱,怕被思砚踩坏。
立夏那天,雨停了,阳光透过槐树叶筛下来,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思砚突然尖叫起来:“有宝宝!”燕巢里露出几个黄乎乎的小脑袋,张着嫩黄的嘴喳喳叫,雌燕正扑棱着翅膀往巢里送虫子。
街坊们都来看热闹。张奶奶说“燕子来搭窝,是好兆头”;老板娘拿来刚蒸的米糕,说是“沾沾喜气”;思砚举着他的画本,给每个人讲解“燕宝宝怎么吃饭”,小脸上的认真像个小老师。
苏晚把燕巢的样子画成了扇面,挂在画廊的墙上。画里的燕子正在喂雏,背景是细雨中的老槐树,檐角垂着几缕青苔。来老先生来看了,指着画里的燕巢说:“这巢里藏着烟火气,比任何山水都动人。”
“爷爷,宝宝画了燕子的故事。”思砚跑过来,献宝似的翻开画本。第一页是两只燕子衔泥,第二页是搭好的巢,第三页画着五只雏鸟,最后一页是三个小人站在檐下,头顶飞着一群燕子,旁边写着“我们的邻居”。
老先生接过画本,老花镜滑到鼻尖上,看了半天,突然叹了口气:“比我年轻时画的强,有生活的根。”他从怀里掏出支小狼毫笔,递给思砚:“用这个画,笔尖软,能画出燕子的羽毛。”
思砚的画本渐渐厚了起来。有燕宝宝打架的样子,有燕子夫妻并肩看雨的背影,还有幅画着燕巢和花架的,虞美人已经开了花,粉的、红的、白的,绕着竹篱爬得老高。“等枣树种大了,燕子就能在树上做游戏。”他指着画里的小枣树说,眼里的光像落了星。
林砚给花架刷漆时,思砚非要帮忙,结果把油漆蹭到脸上,像只花脸猫。苏晚笑着帮他擦,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脸颊,突然想起母亲说的,林砚小时候也这样,总爱跟着父亲干活,“把刨花撒得满身都是,还说自己是木匠”。
原来有些模样,真的会隔代相传,像檐下的燕巢,一年年垒在同一个地方,带着熟悉的温度。
傍晚,燕子归巢时,思砚把自己画的燕宝宝贴在巢下的墙上,说是“给它们看自己的样子”。暮色漫上来,槐树叶的影子在画上晃,像给画里的燕子添了对翅膀。林砚牵着思砚的手,苏晚跟在后面,一家三口站在檐下,看着燕巢里透出的微光——那是雏鸟的眼睛,像几颗会眨的星。
这个夏天,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,只有檐下的燕巢、初开的花和家人的陪伴,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。因为他们都知道,最踏实的日子,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邻居里——是孩子画在墙上的燕宝宝,是老人递来的狼毫笔,是身边人蹭了油漆的脸颊,是檐下那窝叽叽喳喳的雏鸟,藏着岁月的生机与安稳。
而那些衔泥筑巢的执着,那些哺育雏鸟的温柔,终将像这老槐树下的时光一样,在日常的烟火里慢慢沉淀,让每个平凡的清晨,都能听见燕子的呢喃,看见阳光穿过叶隙,落在他们仨的身上,像幅永远鲜活的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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