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前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。清晨推开窗时,巷子里的青石板已经铺了层薄白,老槐树的枝桠裹着雪,像开满了梨花。思砚趴在窗玻璃上,哈出的白气晕开片水雾,他用小手指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,奶声奶气地喊:“爸爸,下雪了!外婆家的雪!”
林砚正在生煤炉,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煤块,发出细碎的噼啪声。他往炉边放了个搪瓷缸,里面盛着温水,“等会儿雪厚了,我们堆雪人去”。思砚立刻从床上蹦下来,套上棉袄就往院子里冲,棉鞋踩在雪地上,留下串串小小的脚印,像刚啄过的麻雀爪印。
苏晚翻出母亲寄来的毛线帽,宝蓝色的线织着雪花图案,是她特意给思砚赶制的。“戴上帽子再出去,”她帮儿子把帽绳系好,“别冻着耳朵。”思砚的小脸蛋藏在帽子里,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,举着把小铲子跑向雪地,说是“要给雪人做鼻子”。
来老先生的孙女穿着红棉袄,像个小福娃,抱着个胡萝卜来串门。“我爷爷说,雪人要用胡萝卜当鼻子才精神,”她把胡萝卜递给思砚,“我们比赛堆雪人吧?”思砚立刻点头,两个孩子蹲在雪地里,小手攥着雪往起堆,鼻尖冻得通红,却浑然不觉。
老先生站在廊下看,对苏晚和林砚说:“这雪下得好,瑞雪兆丰年,明年的菜畦肯定收成好。”苏晚想起母亲说的,北方的雪能没过膝盖,“你爸总爱在雪后扫出条小路,说踩着雪咯吱响,心里踏实”。如今南方的薄雪虽浅,却也藏着相似的盼头。
雪人堆到半人高时,思砚突然想起什么,跑回屋里翻出那片枫叶标本。他把枫叶插在雪人的胸口,说是“给雪人戴红花”。小姑娘则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,围在雪人脖子上,红围巾在白雪里格外鲜亮,像团跳动的火苗。
街坊们陆续开门,看到两个孩子堆的雪人,都笑着打招呼。张奶奶端来刚熬的姜汤,说是“驱驱寒”;老板娘拿来顶旧草帽,扣在雪人头上,“这样更像庄稼人”;思砚举着胡萝卜,给每个人讲解雪人的“零件”,小嘴里的热气混着笑,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。
“我们的雪人有名字,”思砚骄傲地宣布,“叫‘团圆’。”他从兜里掏出张全家福,是夏天在槐树下拍的,照片里的母亲还在北方,他却非要把照片塞进雪人怀里,“让雪人带着外婆,跟我们一起过年”。林砚的眼眶有点热,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,雪沫子沾在指尖,凉丝丝的。
中午的太阳把雪晒得有点化,雪人头顶的草帽往下滑了滑。思砚蹲在旁边,用小铲子给雪人补雪,嘴里念叨着“别瘦了”。苏晚端来刚煮的饺子,酸菜馅的,是母亲教的做法,“吃了饺子不冻耳朵”。思砚咬了口饺子,突然跑到雪人面前,把饺子举到它嘴边:“给你吃,暖和。”
午后的雪又下了起来,细密的雪花像筛面粉,把巷子里的一切都罩得朦胧。思砚趴在窗边,看着雪人在雪中静静站着,突然说:“妈妈,雪人会想外婆吗?”苏晚把他抱进怀里,指着窗外的雪:“会的,雪是冬天的信,会把我们的想念带给外婆。”
林砚在给母亲打电话,说南方下雪了,思砚堆了个雪人,还把全家福塞在它怀里。电话那头的母亲笑着说:“等雪停了,我也在北方堆个雪人,给它戴你爸的旧帽子,这样两个雪人就能在天上聊天了。”思砚抢过电话喊:“外婆,我们的雪人叫团圆!”
夜幕降临时,雪停了,月亮在云隙里露出脸,把雪地照得发亮。思砚的雪人依旧站在院子里,红围巾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苏晚看着雪人怀里的照片,突然觉得,所谓思念,就像这雪,看似无声,却能把牵挂铺得满满当当,让每个角落都藏着暖。
这个雪夜,没有惊天动地的思念,只有落雪的清晨、雪人怀里的照片和家人的陪伴,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。因为他们都知道,最绵长的牵挂,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寄托里——是孩子塞给雪人的饺子,是老人织的毛线帽,是身边人递来的姜汤,是雪地里那座叫“团圆”的雪人,藏着岁月的温柔与期盼。
而那些落在肩头的雪,那些映在窗上的影,那些藏在心底的念,终将像这雪人一样,在时光里静静伫立,等春暖花开时,化成滋养思念的水,让下一个冬天,依旧能堆出带着牵挂的雪人,说声“我们都在等你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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