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的蝉鸣裹着暑气,在护城河的水面上滚荡。思砚举着个小网兜,蹲在荷塘边的石阶上,盯着荷叶上的蜻蜓发呆。碧绿色的荷叶铺了满塘,边缘卷着金边,像是被太阳烤焦了边,粉白的荷花躲在叶间,香得清冽,混着水汽漫上岸来,沾得人衣襟都发潮。
“要等蜻蜓停稳了再兜,”林砚站在他身后,手里拎着刚买的莲蓬,翠绿的莲蓬上还挂着水珠,“它们的翅膀薄得像蝉翼,碰坏了就飞不动了。”思砚点点头,把网兜悄悄举起来,可蜻蜓像是长了眼睛,总在网兜落下前“嗖”地飞走,惹得他直跺脚,鞋上溅的泥点沾到荷叶上,滚成颗颗小珍珠。
苏晚坐在塘边的柳树下,铺开画纸画荷花。笔尖蘸着曙红,点出花瓣的娇嫩,再用墨色勾出荷叶的筋络,风一吹,画里的荷仿佛也跟着摇。思砚跑过来,举着颗刚剥的莲子给她:“妈妈吃,芯是苦的,像药。”他自己却把莲芯嚼得津津有味,说是“吃苦才有力气抓蜻蜓”。
来老先生的孙女提着个竹篮,里面装着刚采的荷叶,说是“爷爷要做荷叶粥”。“我爷爷说,夏至吃荷,能解暑气,”她把一片大荷叶扣在思砚头上,“这是天然的帽子,比你的草帽凉快。”思砚顶着荷叶转圈,影子落在塘里,像朵会跑的绿荷花。
老先生坐在马扎上,摇着蒲扇对苏晚说:“你看这荷,出淤泥而不染,其实是根扎得深,才能托得住花。”苏晚想起母亲说的,北方的池塘少,却有种睡莲,“你爸总爱在清晨去看,说花瓣上的露水比任何珠宝都亮”。原来南北的夏,都藏着水的柔情。
日头偏西时,荷塘边来了卖荷花的小贩,挑着担粉白,走一路香一路。思砚缠着林砚买了两朵,一朵插在自己的网兜上,一朵要送给外婆。“要晒干了寄去,”他小心翼翼地把荷花夹在画夹里,“外婆就能闻到南方的夏天了。”林砚笑着帮他把花瓣理平,说“干了能泡茶,比新鲜的还香”。
街坊们傍晚来荷塘散步,总爱聚在柳树下聊天。张奶奶带来了自己做的绿豆汤,冰在塘边的水里,凉得透心;老板娘拎着刚炸的藕盒,金黄酥脆,藕香混着肉香;思砚举着他的荷叶帽,给每个人讲蜻蜓怎么点水,小嘴里的热气混着荷香,在暮色里凝成白雾。
“我们思砚成了荷塘小专家了,”林砚笑着给大家分莲蓬,苏晚看着满塘的荷影,突然觉得这夏至的荷风里,藏着最清凉的诗意——没有刻意的风雅,只有孩子头顶的荷叶,老人摇着的蒲扇,街坊递来的绿豆汤,把暑气都吹得软软的。
夜里,思砚把晒干的荷花装进信封,旁边放着张他画的荷塘,上面有三个小人顶着荷叶,塘里游着条小鱼,旁边写着“给外婆的夏天”。苏晚帮他贴好邮票,思砚非要在信封上画只蜻蜓,说是“让它当邮差,飞得快”。
林砚走进来,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小褂子,是用母亲寄来的细棉布缝的,上面绣着朵小荷花。“明天穿这个去荷塘,”他把褂子放在床头,“凉快不贴身。”苏晚摸着布上的针脚,突然觉得这荷风里的牵挂,从来都不是浮在水面的花,而是扎在泥里的根——是孩子夹在信里的干荷,是老人寄来的棉布,是身边人缝的针脚,把日子连得又密又实。
这个夏至,没有惊天动地的清凉,只有荷塘的荷风、满筐的莲蓬和家人的陪伴,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。因为他们都知道,最沁人的诗意,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景致里——是孩子沾着泥的脚丫,是老人做的荷叶粥,是身边人递来的莲心,是荷风里那缕清冽的香,藏着岁月的澄澈与安宁。
而那些开在塘里的花,那些结在梗上的蓬,那些藏在泥里的藕,终将像这夏夜的风一样,在时光里慢慢沉淀,让每个闷热的日子,都带着水的润,带着荷的香,带着家人围坐时,碗里那口绿豆汤的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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