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露的晨雾还没散,巷子里的石板路润得发亮,踩上去像踩着块浸了水的玉。思砚蹲在院门口,看着竹匾里的糯米,白花花的米粒上沾着细水珠,像撒了层碎钻。“要晾得半干才好酿酒,”苏晚用木勺翻动着糯米,指尖触到微凉的米粒,“你外婆总说‘白露酿酒,藏到过年才够醇’,这米得经了晨露的润,发酵时才肯吐真味。”
林砚在厨房洗刷陶瓮,粗陶的瓮身带着细密的冰裂纹,是母亲寄来的老物件。“这瓮装过你外婆年轻时酿的酒,”他用布蘸着热水擦瓮底,“她说‘老瓮透气,酒气跑不掉,反倒越藏越香’。”思砚踮脚往瓮里瞅,黑黢黢的瓮底映出他的小脸,他拍着瓮身说“要给外婆的酒唱首歌,让它快点变甜”。
来老先生的孙女挎着个竹篮过来,里面是她家刚收的酒曲,褐色的块状物裹着稻壳,散发着淡淡的霉香。“我爷爷说,白露的酒曲得用新收的稻壳做,”她把竹篮放在案台上,帮思砚把散落的糯米拢进竹匾,“我们的酒曲混着用,酿出来的酒又烈又绵。”
思砚立刻从竹匾里抓了把糯米递过去,两个孩子蹲在案台边,看苏晚把糯米倒进蒸屉。蒸汽腾起来时,裹着米香漫了满厨房,思砚的睫毛上沾了层细雾,像落了片小雪花。他指着蒸笼说“这雾气里有甜味,外婆肯定喜欢”。老先生坐在廊下的藤椅上,看着厨房的白烟说:“这米酒啊,看着是水,其实藏着粮食的魂。白露一到,米里的劲醒了,才肯在瓮里慢慢发酵,就像牵挂,得捂在心里慢慢酿,才够浓烈。”
街坊们来帮忙时,总爱带点下酒的吃食。张奶奶端来碟酱豆,说是“等酒酿成了,就着吃最解腻”;老板娘拎着袋炒花生,“新花生配新酒,香得很”;思砚举着他的小木勺,给每个人看刚蒸好的糯米,勺沿的米粒掉在地上,惹得大家直笑“思砚成了小酒保”。
“要给外婆留一坛头酒,”林砚帮苏晚把凉透的糯米拌上酒曲,装进陶瓮,“头酒最烈,像她年轻时的性子,够劲。”思砚找来张红布,剪成小旗子插在瓮口,说是“给外婆的酒坛做记号,别被别人喝了”。他把红布旗系得紧紧的,布角在风里轻轻摆,像只红色的小蝴蝶。
傍晚,夕阳把陶瓮的影子拉得老长,案台上还留着没收拾的酒曲。苏晚把蒸糯米时滤出的米汤盛在碗里,思砚捧着碗小口喝,甜丝丝的带着米香,说“比糖水还稠”。林砚摸着他的头说“等开春,这酒就能喝了,到时候给外婆寄一坛,让她就着酱豆慢慢品”。
夜里,厨房还飘着米香和酒曲的混合气息。思砚躺在被窝里,手里攥着颗酒曲,说是“给外婆的小香料,让她做菜时放一点”。苏晚坐在床边,给他讲酿酒的故事,说“这糯米在瓮里待得越久,酒味越浓,就像我们等外婆来,盼得越久,见面时越亲”。
林砚走进来,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夹袄,是用母亲寄来的粗毛线织的,针脚密密的,看着就暖和。“明天穿这个去学堂,”他把夹袄放在床头,“白露身不露,天凉了,得穿厚点,像裹着米酒的暖。”苏晚摸着毛线的软,突然觉得这白露的米酒里,藏着最醇厚的盼——是孩子插在瓮口的红布旗,是老人的酒曲,是街坊的酱豆,把秋天的凉都酿成了暖。
这个白露,没有惊天动地的醇厚,只有案上的糯米、瓮里的酒曲和家人的忙碌,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。因为他们都知道,最绵长的味,从来都藏在这些发酵的时光里——是思砚沾着米粒的指尖,是老先生的酒曲,是林砚洗瓮的手,是白露夜里那缕微醺的香,藏着岁月的厚重与期盼。
而那些蒸在屉里的米,那些拌在瓮里的曲,那些藏在坛里的盼,终将像这渐浓的秋霜一样,在时光里慢慢沉淀,让每个等待的日子,都带着米酒的醇,带着相聚的暖,等那个最牵挂的人,笑着揭开瓮盖,说声“这酒,烈得正合我意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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