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降的白霜像撒了层盐,把菜园里的土都染成了浅白。思砚踩着薄霜往萝卜地走,棉鞋踩在霜上“沙沙”响,鞋帮沾了层白,像裹了圈糖霜。地里的萝卜缨子绿得发黑,被霜打蔫了,贴在地面上,露出半截紫红色的萝卜头,像胖娃娃探着脑袋。
“要顺着缨子往下挖,”林砚挥着小锄头,在萝卜周围轻轻刨土,“你外婆总说‘霜降拔萝卜,赛过吃人参’,这萝卜得经了霜打才甜,咬起来脆生生的,不辣心。”他把锄头递给思砚,自己蹲下来用手拔,“咔”的一声,带着泥土的萝卜被拽出来,白胖的身子上还挂着细根,像串小玛瑙。思砚学着他的样子,锄头却往萝卜上砸,把个大萝卜劈成了两半,他举着半截萝卜说“这个给外婆留着,虽然破了,但是甜”。
苏晚坐在菜园边的石头上,把拔出来的萝卜上的泥蹭掉。母亲寄来的竹筐摆在旁边,筐底编着朵小梅花,“你外婆说这筐是你太姥姥编的,装萝卜不烂根”。她把萝卜按大小分开,大的留着腌咸菜,小的洗干净当水果吃。思砚抱来个小萝卜,用袖子擦了擦就啃,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,他含糊着说“比梨还脆”。
来老先生的孙女挎着个竹篮过来,里面是她家种的胡萝卜,橘红色的身子圆滚滚的,顶着翠绿的缨子。“我爷爷说,霜降的胡萝卜要埋在土里,能吃到开春,”她把胡萝卜倒进竹筐,帮苏晚捡掉在地上的萝卜缨子,“我们的萝卜混着腌,红的白的放在一起,好看又好吃。”
思砚立刻从竹筐里抓了个白萝卜递过去,两个孩子蹲在石头边,比赛谁的萝卜甜。思砚咬一口自己的,又咬一口对方的,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。他的鼻尖沾着萝卜缨子的绿汁,却不肯擦,说是“这样就能带着萝卜的味道回家了”。老先生坐在菜园边的草垛上,晒着太阳说:“这萝卜啊,埋在土里不起眼,却把甜藏在最深处。霜降一到,就把土撑裂了,像实在人,心里有货才肯露相,就像你外婆,总把好东西留着给我们。”
街坊们来帮忙时,总爱带点自家的菜。张奶奶端来盆刚挖的红薯,说是“萝卜配红薯,冬天不缺肚”;老板娘拎着串干辣椒,“给你家腌萝卜添点辣,够味”;思砚举着他劈坏的萝卜,给每个人看,萝卜汁蹭在别人手上,惹得大家直笑“思砚成了小农夫”。
“要给外婆寄些腌萝卜,”林砚帮苏晚把萝卜切成条,撒上盐腌着,“再寄几个新鲜的小萝卜,让她当水果吃。”思砚找来张红纸,剪成萝卜的形状,上面画着个小人在拔萝卜,说是“外婆看到就知道宝宝会拔萝卜了”。他把红纸贴在腌萝卜的坛子上,糨糊抹得太多,纸都湿透了,却贴得牢牢的。
傍晚,夕阳把菜园染成金红色,装萝卜的竹筐在地上投下长影子。苏晚用萝卜炖了排骨汤,奶白色的汤里浮着萝卜块,香得馋人。思砚捧着小碗,啃着萝卜说“比肉还好吃”。林砚给他夹了块排骨,说“等外婆来了,我们用新挖的萝卜给她炖鸡汤,让她尝尝霜降的鲜”。
夜里,萝卜的清甜味混着晚风飘进窗,思砚躺在被窝里,手里攥着个小萝卜缨子,说是“给外婆的小画笔,让她画萝卜”。苏晚坐在床边,给他讲萝卜的故事,说“这萝卜在土里长了大半年,就等霜降这一拔,把甜都献出来,就像我们等外婆来,把攒了一肚子的话都告诉她”。
林砚走进来,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厚外套,是用母亲寄来的棉线织的,针脚密密的,看着就暖和。“明天穿这个去学堂,”他把外套放在床头,“霜降变天了,穿这个挡风,像裹着萝卜的甜。”苏晚摸着毛衣的软,突然觉得这霜降的萝卜里,藏着最质朴的盼——是孩子贴在坛上的画,是老人的胡萝卜,是街坊的红薯,把秋天的凉都暖成了甜。
这个霜降,没有惊天动地的丰硕,只有地里的萝卜、坛里的腌菜和家人的陪伴,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。因为他们都知道,最踏实的暖,从来都藏在这些土生的果实里——是思砚沾着泥土的指尖,是老先生的胡萝卜,是林砚拔萝卜的手,是霜降夜里那缕清润的香,藏着岁月的淳朴与期盼。
而那些埋在土里的根,那些腌在坛里的脆,那些藏在汤里的鲜,终将像这渐浓的寒意一样,在时光里慢慢沉淀,让每个冬天的日子,都带着萝卜的甜,带着相聚的暖,等那个最牵挂的人,笑着揭开坛子,说声“这腌萝卜,脆得正合我意”。
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:品书中文(m.pinshuzw.com)雾里余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