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初一的清晨,巷子里还飘着未散的鞭炮味。思砚穿着新做的红棉袄,踩着厚厚的积雪往院外跑,棉鞋踩在雪上“咯吱”响,像踩着块松脆的糖。院角的腊梅开得正盛,深褐色的枝桠上缀着金黄的花,冷香混着雪气漫过来,清得像冰,却又带着股子暖。
“慢着点,别摔了。”苏晚追出来,手里捧着个白瓷盘,里面摆着刚摘的梅花,“你外婆总说‘新春赏梅,一年清吉’,这花得插在青瓷瓶里,摆在堂屋的条案上,看着就敞亮。”她把母亲寄来的旧瓷瓶擦得锃亮,瓶身上画着寒江独钓图,“这是你外婆的陪嫁,说‘梅配青瓷,雅得有根’。思砚凑过去闻梅花,花瓣上的雪沫子落在鼻尖,凉得他直吸气,说“比香袋还清”。
林砚在门口贴福字,红纸黑字的福字倒着贴,他用糨糊抹得匀匀的,“外婆说‘福到福到,倒贴才叫到’。”思砚举着自己写的“福”字,是用朱砂笔涂的,歪歪扭扭像个小太阳,“这个给外婆的门贴,让她知道宝宝也会写福字了”。林砚笑着把他的福字贴在旁边,两个福字一正一倒,倒像对挤眉弄眼的小娃娃。
来老先生的孙女穿着件水红棉袄,手里拎着个竹篮,里面是她家蒸的枣花馍,白胖胖的馍上点着红点,像朵盛开的花。“我爷爷说,新春的馍要捏成花,日子才能像花一样开,”她把枣花馍放在条案上,帮苏晚把梅花插进瓷瓶,“我们的馍配着你的梅,又香又甜。”
思砚立刻从兜里掏出块糖,是昨晚守岁时剩的,透明的糖纸裹着橘红色的糖块,“给你吃,比蜜还甜”。两个孩子蹲在条案边,数着梅花的花瓣,一片、两片、三片……数着数着就玩起了猜谜,笑声惊飞了落在梅枝上的麻雀。思砚的指尖沾着梅花的黄粉,他往脸上抹了抹,说“这样就能带着梅香拜年了”。老先生坐在堂屋的圈椅上,喝着新沏的龙井说:“这梅花啊,开在最冷的时节,却把香藏得最久。新春一到,不管雪下得多厚,它都要把花骨朵撑破,像过日子,再难也得透着股精气神,就像你外婆,总说‘苦日子里要闻得到香’。”
街坊们来拜年时,手里都带着年礼。张奶奶端来碗莲子羹,“给孩子清清口,甜到心坎里”;老板娘拎着袋开心果,“吃了开心果,一年都开心”;思砚举着他的梅花枝,给每个人闻,花瓣掉在别人的新衣上,惹得大家直笑“思砚成了送香童子”。
“要给外婆寄枝梅花,”林砚把修剪好的梅枝插进竹筒,里面倒了些清水,“让她也闻闻我们院的梅香,说新春的第一缕香给她。”思砚找来张红纸,剪成梅花的形状,上面画着个小人举着梅花枝,说是“外婆看到就知道宝宝在赏梅”。他把红纸贴在竹筒上,糨糊冻成了冰,却粘得牢牢的。
中午,阳光把雪地照得发白,堂屋的条案上,梅花的香混着饭菜香,暖得人心头发烫。苏晚把枣花馍切成小块,思砚捧着馍,就着梅花茶吃,说“比糕点还爽口”。林砚给他夹了块年糕,“慢点吃,外婆说‘新春吃年糕,年年高’”。
午后,思砚跟着林砚去给街坊拜年,红棉袄在雪地里像团小火苗。他每到一家,就把口袋里的糖分给小伙伴,说是“外婆让我分享甜”。有个小妹妹怕生,躲在娘身后,思砚把最大的糖块递过去,说“吃了糖,我们一起去看梅花”。小妹妹接过糖,怯生生地笑了,两个孩子手拉手往梅树那边跑,笑声在巷子里荡开,像撒了把银珠子。
夜里,梅香顺着窗缝钻进来,和着灯笼的红光,在被面上投下细碎的影。思砚躺在被窝里,手里攥着片梅花瓣,说是“给外婆的小书签,夹在书里香香的”。苏晚坐在床边,给他讲梅花的故事,说“这花在雪地里站了一冬,就等新春这阵香,像我们等外婆来,攒了一肚子的话,见面时才能说得酣畅”。
林砚走进来,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小坎肩,是用母亲寄来的兔毛缝的,摸着手感像团云。“明天穿这个去串亲戚,”他把坎肩放在床头,“外面风大,这坎肩挡风,像裹着梅香的暖。”苏晚摸着兔毛的软,突然觉得这新春的梅香里,藏着最清冽的盼——是孩子贴在竹筒上的画,是老人的枣花馍,是街坊的莲子羹,把冬天的冷都酿成了春的甜。
这个新春,没有惊天动地的热闹,只有枝头的梅花、案上的年礼和家人的笑语,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。因为他们都知道,最清贵的祝福,从来都藏在这些凌寒的绽放里——是思砚沾着花粉的指尖,是老先生的龙井茶,是林砚贴福的手,是新春夜里那缕悠长的香,藏着岁月的新生与期盼。
而那些开在雪地里的梅,那些插在瓶里的枝,那些藏在糖里的甜,终将像这渐融的积雪一样,在时光里慢慢铺展,让每个新年的日子,都带着梅花的清,带着相聚的暖,等那个最牵挂的人,笑着走进院门,说声“这梅香,比去年的还浓呢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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