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寒的风像小刀子,刮在脸上生疼。思砚捧着个冰盏子站在院门口,冻红的手裹在棉手套里,呵出的白气在盏口凝成霜花。冰盏里点着根小蜡烛,昏黄的光透过冰面,映出细碎的纹路,像把星星撒在了里面。
“别总举着,手该冻僵了。”林砚正往院角的雪人手里插冰灯,雪人是用筛过的细雪堆的,圆滚滚的肚子上嵌着两颗煤球眼睛,“你外婆总说‘小寒制冰灯,一冬不冷心’,这冰得选河里冻得瓷实的,透亮,不发乌,才能透出好光。”他把冻好的冰鱼挂在树枝上,鱼嘴里叼着根灯芯,“等天黑透了,满院的冰灯都亮起来,像掉进了星星窝。”思砚把自己的冰盏往雪人手里塞,冰面碰在一起“叮咚”响,他笑着说“给雪人也提个灯”。
苏晚在屋里熬着浆糊,面粉和热水在锅里搅成黏稠的糊,冒着白汽。母亲寄来的旧铜勺放在灶边,勺柄被磨得发亮,“这是你外婆做冰灯用的,说‘铜勺导热匀,冻出来的冰面平’。”她往糊里加了勺白糖,“这样粘冰块更牢,风刮不散。”思砚凑到锅边闻,浆糊的麦香混着热气扑过来,他突然说“要给外婆冻个冰莲花灯,花瓣上刻上她的名字”。
来老先生的孙女抱着块方冰进来,冰里冻着几片松针,像幅天然的画。“我爷爷说,小寒的冰灯要多冻几层,里层点灯,外层雕花,夜里看像琉璃,”她把方冰放在石桌上,帮苏晚把冰盏里的烛泪擦干净,“我们的冰松配着你的冰莲,一青一白,像把冬天的景都冻在灯里。”
思砚立刻从窗台上捧来自己冻的冰球,里面裹着颗红果子,“给你看我的冰月亮”。两个孩子蹲在石桌旁,用小凿子在冰上刻花纹,思砚的凿子太钝,只在冰面留下浅浅的印,他却不气馁,指着冰里的气泡说“这是星星在眨眼睛”。老先生坐在堂屋的火盆边,用火箸拨着炭,“这冰灯啊,看着冷,其实最暖人心。数九寒天里,院里亮着片冰光,就觉得日子有盼头,像你外婆,总说‘再冷的天,心里得有团火,眼里得有点亮’。”
街坊们来借冰凿时,手里都带着些热乎物。张奶奶端来碗杏仁茶,“加了桂花糖,喝着润嗓子”;老板娘拎着袋冻梨,“放在冷水里缓一缓,甜得齁人”;思砚举着他的冰月亮,给每个人看里面的红果子,冰碴掉在杏仁茶里,惹得大家直笑“思砚给茶加了冰,更爽口了”。
天黑时,院里的冰灯全亮了。冰鱼的鳍在光里微微颤,冰莲的瓣透着粉,思砚提着冰盏在灯群里跑,影子被拉得老长,像个追光的小精灵。林砚站在廊下点雪人的冰灯,烛火“噗”地跳了一下,雪人手里的冰盏突然亮起来,思砚拍手喊“雪人活了”。苏晚把冻好的冰莲花灯摆在窗台上,“这是给外婆留的位置,等她来了,我们一起点最大的灯”。
“要给外婆寄根冰灯的烛芯,”林砚把浸过蜡的灯芯装进小竹筒,“让她闻闻烛油的香,说我们的冰灯亮得能照到她院里。”思砚找来张画,上面画着满院的冰灯,中间站着个笑眯眯的老人,说是“外婆看到就知道我们在等她”。他把画贴在竹筒上,浆糊冻成了硬壳,却粘得牢牢的。
深夜,冰灯的光透过窗纸,在被面上投下晃动的影。思砚躺在被窝里,手里攥着块冰凿下来的碎冰,说是“给外婆的小钻石,冻在她的窗台上”。苏晚坐在床边,给他讲冰灯的故事,说“这冰灯在寒夜里亮得越久,心里的盼头就越旺,就像我们等外婆来,冰化了灯灭了,春天就不远了”。
林砚走进来,手里拿着件新做的貉子帽,是用母亲寄来的皮毛缝的,帽檐能遮住半张脸,毛茸茸的像只小兽。“明天戴这个去赏灯,”他把帽子放在床头,“风太硬,这帽子护着脸,像裹着暖炉的软。”苏晚摸着皮毛的柔,突然觉得这小寒的冰灯里,藏着最清亮的盼——是孩子贴在筒上的画,是老人的冰松,是街坊的冻梨,把冬天的冷都冻成了光。
这个小寒,没有惊天动地的热闹,只有院里的冰灯、碗里的甜茶和家人的守候,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。因为他们都知道,最坚韧的暖,从来都藏在这些冰凝的光亮里——是思砚冻红的指尖,是老先生的火盆,是林砚凿冰的手,是小寒夜里那片清冷的光,藏着岁月的剔透与期盼。
而那些亮在院里的灯,那些冻在冰里的景,那些藏在芯里的暖,终将像这渐长的白昼一样,在时光里慢慢消融,让每个冬天的日子,都带着冰灯的亮,带着相聚的甜,等那个最牵挂的人,笑着推开院门,说声“这冰灯,比我梦里的还亮堂呢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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