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的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,一点点把天空染深。思砚举着盏兔子灯在院里跑,竹骨绷着的红绸布被风吹得鼓鼓的,烛火在里面晃,把兔子的影子投在雪地上,像只蹦跳的活物。灯笼穗子扫过积雪,“簌簌”落了层粉,他却顾不上拍,只顾着喊:“灯笼跑啦!”
“慢点跑,烛火要灭了。”林砚站在廊下挂大红灯笼,竹梯在雪地里微微晃,他扶着门框稳住身子,“你外婆总说‘除夕挂灯,岁岁光明’,这灯笼得挂得高,照得远,才能把福气迎进门。”他把母亲寄来的红灯笼系在门楣上,绢面的灯笼上绣着“福”字,边角还沾着去年的浆糊印,“这是你外婆绣的,说‘老灯笼有灵气,照得家里暖’。”思砚把兔子灯举到灯笼底下,红绸面映着绢面的光,他眯着眼笑:“像两只红月亮。”
苏晚在厨房剁饺子馅,白菜和猪肉在案板上“咚咚”响,混着葱姜的香漫出来。母亲寄来的青花碗摆在案边,碗里盛着调好的馅料,“这是你外婆的传家碗,说‘用它调馅,味更鲜’。”她往馅里撒了把虾皮,“等会儿包硬币饺子,谁吃到了,来年准发财。”思砚凑过来抓了把面粉,在手心搓成小团,说是“给外婆的饺子撒点粉,像撒了星星”。
来老先生的孙女抱着叠红纸过来,上面剪着窗花,有“连年有余”,有“喜上眉梢”,红得像团火。“我爷爷说,除夕的窗花要贴在亮处,灯笼一照,红得晃眼,”她把窗花放在灶台上,帮苏晚把饺子皮擀圆,“我们的窗花配着你的灯笼,屋里屋外都红,像把整年的喜气都聚来了。”
思砚立刻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递过去,两个孩子蹲在灶台边,看苏晚捏饺子,指尖翻飞间,白白的饺子就排了一排。思砚的鼻尖沾着面粉,是刚才玩面粉时蹭的,他却不在意,指着锅里翻腾的水说“饺子在游泳呢”。老先生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,摸着胡子看春晚的匣子,里面传来锣鼓声:“这年啊,就像这灯笼,看着是点团火,其实是照路呢。除夕一到,旧岁去了,新年快来了,心里得亮堂,像你外婆,总说‘灯亮着,家就暖着’。”
街坊们来送年礼时,手里都带着些热乎气。张奶奶端来碗年糕,“红糖蒸的,黏黏的,寓意年年高”;老板娘拎着瓶白酒,“给林砚喝两盅,暖暖身子”;思砚举着他的兔子灯,给每个人看烛火的亮,灯穗扫过年糕碗,惹得大家直笑“思砚给年糕添了红光”。
年夜饭摆上桌时,院里的灯笼全亮了。大红灯笼照得门楣通红,兔子灯在雪地里转圈,映得思砚的脸像朵红苹果。林砚把饺子端上来,白胖的饺子冒着热气,思砚夹起一个咬开,“咯嘣”一声咬到了硬币,他举着硬币跳起来:“我吃到钱啦!”苏晚笑着给他夹了块鱼,“慢点跳,外婆说‘除夕吃鱼,年年有余’”。
“要给外婆留碗饺子,”林砚把饺子盛在青花碗里,放在窗台上,“让她闻闻年味,说我们等着她明年一起吃。”思砚找来张画,上面画着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饺子,窗外挂着灯笼,说是“外婆看到就知道我们有多想她”。他把画贴在窗玻璃上,水汽模糊了纸边,却像幅会呼吸的画。
守岁时,鞭炮声从远处传来,“噼里啪啦”的,把夜空炸得五颜六色。思砚靠在林砚怀里,眼皮打架,手里还攥着那枚硬币,说是“给外婆的压岁钱,放在枕头底下”。苏晚坐在旁边织毛衣,线团滚在脚边,“等开春,我们就去看外婆,”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花,“让她摸摸你的新毛衣,尝尝你包的饺子。”
林砚把新织的围巾围在思砚脖子上,是用母亲寄来的毛线织的,红黑相间,暖融融的。“明天穿新衣服去拜年,”他把思砚抱到床上,“睡着了,外婆说不定会托梦来呢。”苏晚吹灭了兔子灯,烛烟在灯笼里绕了圈,像句没说完的话。
这个除夕,没有惊天动地的团圆,只有院里的灯笼、碗里的饺子和家人的相守,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。因为他们都知道,最深的牵挂,从来都藏在这些温暖的细节里——是思砚沾着面粉的指尖,是老先生的笑,是林砚夹菜的手,是除夕夜里那片灯笼的红,藏着岁月的温柔与期盼。
而那些亮在院里的灯,那些盛在碗里的暖,那些藏在梦里的盼,终将像这渐浓的春意一样,在时光里慢慢靠近,让每个等待的日子,都带着灯笼的红,带着相聚的甜,等那个最牵挂的人,笑着推开院门,说声“这灯笼真亮,把我一路都照过来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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